我醒来后的第二天早晨，顾冷西问我，愿不愿意去见一见慕容清兰。
我心想着，早晚都是要见的，便答应了。
于是我被人一路抬进清华殿，虽然我本人强烈要求我双腿完好，可以走过去，但是如今身份今非昔比，一点小伤人家就当我快死了一样将我活活供着，生怕我有个万一，如此我也只能默默配合。
一直被人抬到了清华殿门口才被放下来，我从软榻上缓缓爬下来，双脚方一落地，便有人伸手扶住了我的胳膊。我抬头望去，便见一张颇熟悉的脸，不由得一愣，下意识喊出声：“奶娘？”
眼前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，虽衣着华丽，但脸上却有不少皱纹，一头乌发间隐隐见得几丝银发，妇人身材高大，长相颇具威严，此时却有些激动，表情僵硬，双眼发红，隐隐有泪光闪烁。原本中气十足的声音此时却有些低哑：“公主……”
见到幼时奶娘，我一时也有些激动，眼角不自觉的有些酸涩，曾经的奶娘，如今竟变得如此苍老。
曾经，奶娘是于我来说最亲密的人。慕容清兰从来就不管我，一直以来我都是被奶娘带大。奶娘名叫桑竹，宫里人一直唤她桑竹姑姑，我却一直喊她奶娘，从不曾唤她名讳。
如今今非昔比，奶娘此时只是个普通的宫人，与我并无过多交流，只是小心翼翼的扶着我，小声道：“公主殿下且虽老奴来，皇上在里面等着您呢。”
我点点头，由她将我扶了进去。
清华殿内无比冷清，硕大的寝宫内，竟是连宫女都只有两个，却也只是静静的候在床边。
金黄色的巨大床榻上，静卧着一个女子，女子身形消瘦，满头银丝披散开来，苍白的脸上消瘦却无一丝皱纹，女子面无血色，目光透着深深地疲倦，侧着头直勾勾的盯着我。
虽然我一直觉得慕容清兰并非我的亲生母亲，但却也不得不承认，我长得几乎与她一般无二，只不过她的脸比我消瘦苍白许多。
“是霜儿？咳咳，你过来些，让我看看你……”慕容清兰的声音沙哑难听，像是被什么伤了嗓子一般。我是记得的，她曾经的声音十分美妙。
我想冷笑拒绝，但身体却仿佛入了魔障，不受控制的朝她走去，眼泪无意识的流淌下来。
心里酸酸的，不管当初有多么恨她，如今见她过得如此凄惨，免不了一番同情。
慕容清兰看着我的目光，突然变得莫名慈爱起来，我甚不能理解，这是第一次，她这样看我。若说她是因为良心发现，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，这个狠心的女人，怎么可能会良心发现！
“这么多年……你过得可好？”慕容清兰目光闪烁，似有动容。
我却有些无法理解，我和她感情有很好吗？既然曾经都和我说我是一个本不该存在的人，她如此后悔将我生下，如今又摆出一副慈母见儿归的样子来做什么？！
我稳住自己的心绪冷笑道：“不用见到你，过的自然是好的。”
慕容清兰眼眸一暗，有些落寞道：“你果然在怨我，也是，你是该怨我……”
我垂眸握拳，咬牙切齿道：“我只是奇怪，当初你怎么没死，你怎么没被烧死。”
慕容清兰不再看我，而是怔怔的望着床顶，目光迷离，沉默不语。
她不说话，我也不说话，气氛一度因沉默而凝滞。
过了许久，她终于叹息一声，缓缓道：“我想说与你一个故事，你想听便听，不想听……我却非要说与你听……”
我无奈的撇撇嘴，你既然都这么说了，我能怎么办？总不能把耳朵关上吧……
慕容清兰目光飘向窗口，吃力的用最平静的语气将一个简化又简化的故事娓娓道来：
“我生来便是天之骄女，乃是慕容家族最小的嫡女。当时慕容家族与皇室关系密切，皇帝待慕容家极好，以至于我也是受了许多皇室的恩惠。
当年，我与太子楚风差不多年纪，我们青梅竹马，我当他作哥哥，却也知道他却一直钟情于我，但不论他待我多好，我只当他作哥哥一般……
咳咳咳……在我十七岁那年，西域进犯大楚边疆，传言云飞将军战胜后不知所踪，我便孤身前往边疆。
云飞整整大我十岁，我却在第一眼见他时，无法自拔的爱上了他，那个身披战甲手持长枪的英勇男子……后来，我听说他被西域人捉了去，我年轻血气盛，为了救他，我一人杀进敌人军营，虽然最终不敌被俘，但却并无丝毫胆怯。让我感到开心的是，最后我同云飞关在一处，与他一起受尽折磨，我咬牙不曾落泪。
后来，楚风不知从何得知我离开皇城，便带着皇宫里的御林军来救我们……当时我并不知，楚风为了救我，中了西域人一种极为霸道的蛊。”
说到这里，慕容清兰停了下来，她的声音有些颤抖，面露痛苦之色，眼角滑落一滴泪珠。
听她所说这些，我没有发表意见。
我在心中尚能理清这段关系，慕容清兰所说的，其实就是一段悲剧的三角恋。因三角恋的套路都一样，所以并未多少动容。况且，我在戏折子上看得着实有些多，苦情戏码来来去去无非就是这几样，他爱着她，她爱他，她却爱着另一个他。世上爱情何其可悲，却又何其无奈。
休息了一会，慕容清兰继续道：“楚风将我们带回皇城，我便于云飞相恋，他与我两情相悦……再后来，楚风安排云飞去了边疆遇敌，不过半月，便传来云飞的死讯。云飞死后，楚风便将我带回皇宫，强行封我为侧妃，只要一有空，就陪着我。我自是恨他的，从未给他好脸色，一心想着是他害死了我的云飞，若非他的安排，云飞也不会死。”
“云飞死后两个月，太医说我怀孕了，怀孕一个月……一个月，是楚风的，不是云飞的。”慕容清兰转头看我，眼神复杂。
“所以，你才会那样讨厌我……”我有些恍然，戏折子上头的悲剧，也并非不会真实出现啊……想了想我忍不住问她:“那如今，你又为何找我回来？”
慕容清兰叹了口气，不回答我只自顾自继而道：“后来，西域人投降，将西域公主送进皇宫联姻，那公主便是给楚风下蛊之人，愿意联姻，也是因为对楚风钟情。楚风对她自是不喜，一颗心都在我身上……那西域公主经受了情伤后，以为我深爱楚风，便来告诉我，楚风身上中了绝情蛊，中蛊之人是没有办法爱上别人，一旦爱了，心口便会如刀割一般痛苦，只要和心爱的人在一起，便会时时刻刻心痛，爱的越深，痛的越沉……哈！传说中了绝情蛊的人，最后会被活活痛死！那西域公主得意的告诉我，此蛊，她可解，代价便是让我永远离开皇宫。你觉得我会答应？我自然没有答应！我慕容清兰，怎么可能会接受威胁！最后，我便拔出了剑将那西域公主杀了……
哈哈哈，她死的多么一干二净！这样楚风身上的蛊就再无可解！我就是那样恨他，恨不得他死……”
说到这里，慕容清兰眸光暗淡，那表情似乎是有些累了，她说了太多的话，较大的体力消耗让她微微喘息着。
听到这里，我不由替她感到可悲，后面她要说的事情，我大概能够理解了。
我记得楚风是在我八岁的时候死的，被慕容清兰一剑刺死……我记得当时他的表情没有一丝痛苦，只因，这八年来，他无时无刻不承受着刀割一般的心痛，又如何会在乎这一剑？楚风是爱慕容清兰的，那爱比我想象的要深沉的多……
我简直无法想象，曾经在我眼里总是笑得云淡风轻满眼宠溺的楚风，竟然时时刻刻都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！这一受，还整整受了八年……这得需要何其强大的毅力和意志才能做到啊！光是听慕容清兰这么说，我都有些为楚风感到动容，为一个这样的女子，真的值吗？
慕容清兰闭上眼，泪水从眼角决堤而出，她声音颤抖，带着浓浓的哭腔，语气涩然道：“那天，楚风告诉我，他骗了我，是他让太医骗我孩子只有一个月，其实……当时孩子已经有两个月了。那时候，他说一句话，便吐一口血，全然吐在我身上，他是那样的痛苦，却一点都未表现出痛苦之色……他伸手取下他送我的发簪，微笑着揉乱我的头发……他给我一柄长剑，让我杀了他……”
珞十七
我说一句话，你投一票……说一句话，你投一票……这样可好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