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宅。
一个病气恹恹的中年男子披麻戴孝,端着一幅女子的遗像在院子门口。此人便是朱玉朗。
原本温润如玉、朗朗君子的男子此时蓬头垢面、精神涣散,一副生气断绝的样子。
今天是送李阿夏上山的日子,朱玉朗要拖着颓丧的身子与他的爱妻走完这最后一程。
“阿夏,你听得见么?”朱玉朗抚摸着漆色的长方体盒子,“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,只是在生我的气,不想理我。”
“阿夏,我对不起你啊!阿夏……”朱玉朗用指甲使劲扣着眼前的棺木,“我永远失去了你,现在我们的孩子又在我手里不知所踪。”
“我枉为人夫,我枉为人父啊!啊!”手指出的棺木上的黑漆下隐约能见木头的颜色,男人眼睛里充斥满了血色。
……
安葬阿夏的当天,夜很静,风很轻。
一个近乎崩溃的男人在阿夏的墓碑前躺了一夜,不知男人是睡着的还是醒着的。
次日清晨,福伯跪在新垄的坟堆前烧纸焚香,没有看见男人。
一连几日,皆是如此。
……
后来,福伯也没有来了。坟堆隐约被风吹矮了一截,只是上面的草倒是长的高了。只剩坟前石碑上錾刻的文字暂时还没有明显的变化:爱妻李阿夏之墓。
朱宅。
几只乌雀落在飞瓦上哼唱。
“来两个人,把上面那个破烂门匾弄下来。”有人站在大门前面,指着顶上红漆败尽的“朱宅”二字,“再把这换上去。”旁边放着一块鎏金匾额,上书“朱府”二字。
说话的人正是朱子豪,看得出来此时的他很是春风得意。
……
一处山谷深处。
有三两间草庐木屋,正中间门头上书有两字:“药谷”。
一男子拄着双拐时而捣鼓药物,时而翻阅医书。
“玉朗,这些日子感觉怎么样?”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看向拄拐的男子。
拄拐的男子正是自安葬了爱妻后便再无音讯的朱玉朗。
葬下李阿夏那夜,朱玉朗躺在李阿夏墓碑前,甚至想要一死了之,后又想起自己初才谋面,便音信杳然的儿子,往事种种,从风光无限的祖父到家道中落的自己,从恭顺贤德的阿夏到恩怨纠缠的朱子豪……一时间血气上头,竟然像疯了一般地在黑暗中狂奔不止,不知跑了多久,也不知道跑了多远,不慎从崖口上跌落。
天见可怜。天明时恰逢有人上山采药,遇到了浑身血痕的朱玉朗,便背回了家救治。
再到醒来时便已身处这片谷中,准确来说是身躺在这片山谷中的这座草庐里。救朱玉朗的老人性格怪僻,并无家室,一人隐居于此地,现年纪已长,后见朱玉朗虽然年近中年,但为人不错,又颇有才情,便有意传授医术,以为传承。
“师傅,我感觉膝盖处隐隐传来热感,怕是再过许些时日便能痊愈了。”朱玉朗停下手里的事情,拄拐站着颇是恭敬地望着老者。
“哪里来的师傅?我又没有收你为徒。”老者捋了一把白须,“此处只你我二人,我也就虚长你三十来岁吧,实在不行,你叫我一声‘安哥’倒也无恙。”老者心里颇为得意。
“安哥?我要当你徒弟,你却要当我大哥,这辈分……反正我是划算的吧?”朱玉朗心里盘算着,没敢说出来,“嗯,反正不亏。”
“玉朗,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。”老者又捋了一把胡须,一个梯云步上前,没等朱玉朗做出反应便拉住了朱玉朗硬跪在地上。
双拐一倒,朱玉朗疼叫声响彻山谷。
“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……”,老者看向旁边跪着的惨叫的男人,“到你了。”
“但求同年同月同日……”,朱玉朗默默在心里把老者祖上问候了一遍,“大我几十岁,还想让我跟你同日死,得,亏大发了。”
说来也是奇怪,之前的朱玉朗是不似现在这般逗比的,一场人祸过来反倒是像重活了一次一样。
“我,诸葛安。”白须老者接过话来,“又到你了”。
“我,朱玉朗。”
“结为异姓兄弟,苍天为证!”
流程已经走完,朱玉朗暗暗窃喜,终于可以站起来了。朱玉朗刚起身来,又被一股力量拉了跪在地上。
朱玉朗:“……”,从来没有这么无语过。
“贤弟,不对啊,你姓‘zhu’,我也姓‘zhu’,咱们本来就是同姓兄弟啊!”诸葛安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激动。
“我的好大哥!”朱玉朗也懒得解释,为了能早些时间“重获自由”,这次倒是“苟且地”附和着。
“我的好兄弟。”诸葛安这次倒是没有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来,不然只怕他的好兄弟以后多半只能跪着了,如果再严重些的话结拜当日恐怕就要当成好兄弟的祭日来拜了。
这样一来,“同年同月同日死”的誓言终究还是没法实现,毕竟不可能现杀一个吧。
“睡在我上铺的兄弟,分给我烟抽的兄弟……”,抱歉,跑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