厕所门缓缓敞开，露出同样残破的房间。
破烂的灰白床单在木床板上搓揉成团，开裂的墙皮从四壁一直蔓延到天花板，破碎的缝隙汇集到布满灰尘的灯管上。
有点像白光斑之前的表现，不过它们确实只是裂纹而已。
手臂的伤口止住了血，隐隐刺痛和瘙痒像蚂蚁般在皮肤上乱爬，吴冬临轻轻用手掌擦了擦伤口止痒，警惕地向木床走去。
运动鞋踏在水泥地面上，每一步都会扬起一阵尘埃，这里到处是灰尘。
什么都没发生，也没有突然的袭击，房间内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和脚步。
一手掩住口鼻，一手猛然掀开被褥，他因扬起的灰尘微微眯眼。
扁平的被子下是光秃的木床板，没有鲜血，没有尸体，没有线索，就是一层普通的布匹。
不过有布的话，正好能用来加工刚才找到的镜子碎片。
在条件有限的情况下，必须物尽其用！
从口袋中拿出镜子碎片，吴冬临用镜片锋利的边缘裁剪布匹，迅速将破布层层裹住一半碎片，时不时抬头警惕房间内可能存在的危险。
房间中没有窗户，但原本墙的位置在感知里是一面玻璃，不过是在表面多了层半透明的墙壁投影。
他尝试过用手触摸，结果和和厕所里的“双层”一样。
真正的玻璃被藏在了表皮下，但作为伪装的表皮也是真实存在。
吴冬临一直紧盯提防的，其实是床头的一条污渍。
它呈淡红色，大概有手腕粗细，像是蜗牛爬过的痕迹，干涸的黏液从地面延伸墙上，最后探入被灰尘盖成灰米色、不再透明的灯罩后。
凹凸不全的塑料灯罩边后，能隐隐看到灯泡上盘踞的一团漆黑东西。
它在缓缓蠕动，探去的感知仿佛投入黑洞，其中深邃空洞，给他以正源源不断汲取精神力的错觉。
快速退出感知，他手中已经给镜子残片下半缠上白布，做出三把自制“镜子刀”，两柄各塞进左右口袋，一柄为以防万一存入储物空间。
他站起身，缓步向后退去，手中依然紧紧捏着水龙头。
唯一能产生的推测是：79送来的肉团在镜中鬼境复活了，或是产生了其他变化。
出于谨慎，他不打算直接接触那团不明物。
侧过身去，吴冬临已经退至房间门口，尝试性地将手摸向门把。
吱——
伴随门轴的呻吟，房门只是因轻轻触碰便向往敞开，露出在虚拟现实里同样存在的走廊。
门是虚掩的，并没有上锁。
吴冬临小心探头出去，走廊和室内一样是水泥毛胚，昏暗的灯管在头顶闪烁，时不时照亮一小片区域。
门对面是因灰尘而模糊的玻璃窗，一扇扇并排延伸，和一模一样的房门相对应，直到排列至他的视线之外，左右看去像复制贴贴一样没有尽头。
鬼打墙。
到处都是门，如果枫月冯阳在的话，绝对是他俩发挥的好地方。
可惜寻人启事不在自己手上，能用的特殊物品只有染血铭牌，最多算上身上的驱鬼刻印，实在不行还有沾上肿胀之物体液的布，其他都是物理伤害。
“得想办法脱离鬼境。”
他自然看向对面的玻璃窗，脸在闪烁的灯光中时明时暗。
玻璃虽然肮脏模糊，但灰尘后还有多余的光亮隐隐透出。
外面还有东西。
它们既然存在，肯定在鬼境中有意义，说不定与破局方法相关。
回望身后房门，门上标牌因锈斑而模糊不清，然而比起走道，至少房间内的灯足够稳定。
然而要破解鬼境，他不可能一直待在安全屋。
在入职时他听过很多案例，比如调查员长期被困鬼境，最后被活生生饿死的反例。
鬼魂不需要进食，鬼境又能强化和稳定它们的存在。
反之，被困的时间越长，人类的身体会越虚弱，单论消耗，活人自然耗不过死鬼。
小心凑近窗户，吴冬临摸了摸后脑，从储物空间掏出一截破烂床单擦拭玻璃。
他只是一擦，布就黑了一层。
灰尘大都在内部，外层的玻璃表面比想象中干净，最多是雨点留下的干涸白痕。
先前看到的亮光并非错觉，正对窗户的位置是一盏路灯的顶部。
它的外壳漆黑，下端镂空，像是西部多国时期的装饰性路灯，灯罩是磨砂白玻璃，因污渍而显得更加朦胧。
再往下看是一条街道，路上空无一人，马路和人行道上覆盖着一层薄灰，枯萎的行道树枝干张牙舞爪地伸向纯黑天穹。
零星路灯伫立在街道边缘，像是深海中的信标，以一块块朦胧圆形的光斑照亮地面。
近前的街道构局与相应现实完全相同，只是建筑更加简陋陈旧，水泥壳镶嵌的窗户如黑暗空洞的眼睛，凝视着任何对它们投以注视的人。
向更远处眺望，楼房成排林立，直到与漆黑天空融为一体。
这到底是什么地方？
吴冬临怔怔看着窗外，猛然扇了自己一嘴巴。
伴随着火辣刺痛，他从口袋中掏出绿色盒子，大力抖动出一颗到手心，随即仰头吞下。
冲上脑门的清爽让他冷静了些，再往窗外看，永夜下的城市还是老样子。
寂静、诡异、未知。
它仿佛蛰伏于黑暗的猛兽，静待着访客的到来。
能联想到的只有咖啡厅的经历。
“浅层鬼境？”
他不太能确定，当时所见的咖啡厅窗外是一片漆黑。
如今自己的感知有了变异和提升，很可能看到过去所不能见的东西。
49和冯阳枫月都警告过自己街上危险。
“咖啡厅是靠处刑者的物品离开，寻人启事也有穿梭能力，但我现在怎么离开？”
街上和楼里比起来，哪里会更危险？
心一横，他一手按在后脑上，手中浮现出一小块冰凉的蓝色铁皮，转身直奔房中台灯而去。
无论如何，得先脱离现处鬼境！
清气略微驱散心底的不安和烦躁，但当感知扫过床头时，他整个人因瞬间引爆的恐惧而僵在原地。
灯罩空了。
原本感知里黑洞般的东西，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