便利店门关上，暖光被隔绝在外。吴安拉高了薄外套的领口，把装着红苹果的塑料袋紧紧护在怀里，快步走进了昏暗的单元门廊。楼道里老式的声控灯因他的脚步声骤然亮起，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墙皮剥落的墙壁和锈蚀的信箱。空气里弥漫着尘埃、潮湿和一股陈年食物残渣的混合气味。
他三步并作两步爬上三楼，掏出钥匙打开了那扇熟悉的、刷着廉价绿漆的防盗门。
“我回来了。”推开里层的木门，一股暖意和家常的味道立刻扑面而来，驱散了门外带进来的湿冷。
“回来啦？饭快好了！”陈薇的声音从狭小的厨房兼过道里传出来，带着一丝灶火气和水汽的氤氲。她正系着那条褪色的碎花小围裙，站在灶台前翻炒着什么，锅里滋滋作响，油烟从半开的窗缝里艰难地挤出去。
出租屋里只有约莫十平方米的开间，被一张床、一个双人沙发、一张折叠桌和一个简易衣柜塞得满满当当，却难得的整洁温馨。窗外的雨点敲打着玻璃，发出细碎而持续的“啪嗒”声，像是某种背景白噪音。
吴玄关处换了拖鞋，把装着苹果的塑料袋放在折叠桌上。“路过便利店，看到苹果挺新鲜，你不是想吃沙拉吗？”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、买对了东西的小小愉悦。
陈薇探出头，脸上沾了点热气的红晕，看到桌上那抹鲜亮的红，眼睛弯了起来：“哇！看着就好甜！等等啊，我做个蚝油生菜就好。”
吴安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，目光习惯性地在小小的空间里扫过：床上叠得整齐的被褥，窗台上两盆绿萝在雨天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翠绿欲滴。然后，他的视线落在了沙发角几上那个静静躺着的白色信封上——那是上个月的电费单。他走过去拿起来，看着上面打印清晰的数字，眉头不自觉地拧了一下。广告公司的工资也就刚够糊口，房租、伙食、水电……这些数字像无形的绳索，将生活勒得紧紧的。
他捏着账单坐到了双人沙发上。旧沙发发出一声熟悉的“吱呀”，把他整个陷了进去。角落里的电视机没开，黑着屏幕，像一个沉默的方块。吴安没有开电视的习惯，尤其是这种阴雨绵绵、只想和家人待在一起的时刻。
他下意识地掏出手机，解锁。屏幕亮起，先跳出来的是李强半小时前发的一条微信语音。他没点开，直接划掉了。手指滑过屏幕，点进了银行APP，盯着那个不算太体面的余额数字看了几秒，又退出。最终，他点开了消消乐，点亮的彩色方块碎裂发出清脆的音效，在只有雨声和炒菜声的房间里，显得微不足道，却莫名地让人感到一丝放松和……控制感。
厨房里，陈薇利落地关火、装盘。一盘翠绿油亮的蚝油生菜被端了出来，放在了折叠桌上，散发出诱人的咸鲜香气。紧接着，她从灶台的小锅里又盛出两碗白米饭，颗粒分明，冒着腾腾热气。
“开饭！”她解下围裙，坐到吴安对面的凳子上。
“辛苦了。”吴安放下手机，拿起筷子。米饭的热气熏上脸颊，暖融融的。他夹了一筷子生菜，爽脆的口感带着蚝油的醇厚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来。他又掰开一个洗好的苹果，递给陈薇一半。苹果皮红艳艳，咬下去，“咔嚓”一声，汁水饱满，清甜爽口。
“甜吗？”他问。“嗯，很甜！”陈薇用力点头，嘴角沾了一点果汁，弯着眼笑，“今天加班了吗？感觉你回来比平时晚了点儿。”“没加班，公交等了会儿，有点堵。”吴安含糊地答着，没提路上看到的那些被删除的帖子和大强子八卦的事。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，在米饭和苹果的香气面前，显得遥远而无关紧要。
两人在折叠小桌旁安静地吃着饭。窗外的雨声依旧，屋里饭菜的香气氤氲上升，混合着苹果的清甜。折叠餐桌不大，两人的碗碟偶尔会轻轻碰撞，发出细微的声响。吴安偶尔抬起头，看着对面陈薇鼓着腮帮子认真吃饭的样子，长长的睫毛垂着，灯光在她脸庞勾勒出柔和的轮廓。他心里那点因账单带来的烦闷，也在这温馨的日常烟火气里，悄悄融化了一些。
生活就是这样，像这窗外连绵的雨，平凡、琐碎，却又用最具体的温度和滋味，牢牢地抓住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