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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玄序

第三十章 宫殿

长玄序 苏良玥 3246 2024-04-23 13:16:37

  夜风穿过高耸的廊柱,发出幽远的呜鸣。玄墨带着禾蕖踏入宫殿时,穹顶垂落的鲛绡纱幔正随风轻晃,在琉璃地面上投下粼粼波光。

  而那那座悬浮的菱形核心在殿中央上方的天窗缓缓旋转,通体晶莹如冰,内部却流淌着金色的光脉,如同被囚禁的旭日。

  禾蕖仰头望去,发现核心表面的每一道棱线都在细微地调整角度,仿佛在无声地审视着闯入者。

  “这便是天枢城的命脉。”玄墨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荡,“女皇的力量源泉。”

  他的手指微微拽了拽鎏金护手,上面龙纹似乎已被磨得发亮。禾蕖注意到他站姿比平日僵硬,肩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。

  宫殿四壁镶嵌的琉璃砖随着他们的脚步变换色彩,时而如深海般幽蓝,时而似极光绚烂。

  “奇怪……”玄墨突然停下,靴底与琉璃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,“今日为何这般冷清?”

  “那是因为我把所有人都遣散了。”

  清冷凌厉的女声自头顶贯穿而来,惊起梁间栖息的寒鸟。禾蕖后背瞬间沁出冷汗,那声音像是冰锥直接刺入骨髓。

  玄墨的右手按在左胸,行了个标准的臣礼。禾蕖从未见他低头得如此干脆,仿佛有看不见的重物压在他弯曲的脊背上。

  琉璃雕像后转出的身影让空气都凝滞了。女皇的灰白长裙缀满星屑似的水晶,每一步都漾开涟漪般的幽光。

  她整理鬓角白发时,指上的戒指折射出七彩晕轮,让人想起毒蝶翅膀上的诡艳花纹。

  “你以为……”她停在十步开外,海蓝瞳孔里浮动着碎冰般的光点,“我会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事吗?玄墨。”

  琉璃地砖映出玄墨绷紧的下颌线。一滴汗珠顺着他的太阳穴滑落,在琉璃地面上砸出小小的水花。

  “我……”

  他的喉结滚动数次,最终归于沉默。

  禾蕖不自觉地屏住呼吸。女皇的目光突然扫来,那视线如有实质,冻得她指尖发麻。当那双蓝眼睛微微眯起时,禾蕖恍惚看见瞳孔深处有血色竖瞳一闪而过。

  “没想到。”女皇的裙摆扫过地面,水晶碰撞声如碎冰相击,“你会活着寻到天枢。”

  她的手指划过禾蕖颈侧,带起一阵战栗。

  “我闻到了……”女皇忽然凑近,呼吸带着雪松般的冷香,“你身上的气息。”

  “是你,虚无。”

  禾蕖金色的瞳孔忽然收缩起来。她看见女皇眼中倒映的自己,眼神里充满了恐惧。

  可她并不是虚无。

  女皇的指尖突然悬停在禾蕖颈间,琉璃戒指折射的冷光在她脸上投下蛛网般的光线。

  她眉头微蹙,鼻翼轻轻翕动,仿佛在嗅闻某种危险的气息。

  她海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成细线,“你身上怎么会有人类的浊息?”

  头顶悬浮的菱形核心突然加速旋转,投射出的光斑在禾蕖脚边织成囚笼般的网格。禾蕖看见自己颤抖的倒影在琉璃地砖上碎成无数片,每片都映着女皇霜雪般的面容。

  “我本就是凡人。”禾蕖的声音很轻,却让核心发出的嗡鸣为之一滞。

  女皇猛地撤回手,丝绸袖口拂过禾蕖脸颊,带起一阵带着冰晶的寒风。

  “认错了。”

  她转身时裙摆绽开霜花状的波纹,水晶缀饰相互碰撞发出碎冰般的声响,“你是什么人?”琉璃地砖随着她的脚步泛起涟漪,“怎会沾染虚无的气息?又为何来到天枢?”

  穹顶垂落的帘幕无风自动,露出后方玄墨紧绷的身影。他的声音稳得像淬过寒冰:“陛下忘了?她是医好您双目的药引。”

  “凡人?”

  女皇突然轻笑,笑声让殿内温度骤降。她指尖掠过身旁的琉璃柱,所触之处立即凝结出荆棘状的冰晶,“长玄序最不缺的就是凡人,为何偏是她?”

  禾蕖仰头望着女皇的眼睛,那本该是摄人心魄的蓝,此刻却像封冻万年的冰川,倒映不出任何光影。

  原来这双眼睛,根本看不见。

  “因她是历劫轮回的神祇,被轮回碾碎过魂魄的血祭者。”

  女皇漫不经心地抚过鬓角一缕白发:“她治不好我的眼睛。”她转身时霜雪长裙拖曳出蜿蜒的痕迹,“我倦了。”

  当她的身影即将没入宫殿深处的幽蓝雾霭时,一道冰棱般的声音刺破寂静:“你犯的罪,自有白龙代行惩戒。”

  宫殿穹顶垂落的帘突然无风自动,白龙不知何时已倚在琉璃柱旁,而青鸢静立在他身后半步,裙摆上的青羽纹路随着呼吸微微起伏。

  “你犯了什么错?”禾蕖压低声音,“不是已经带我来到这儿了吗?”

  “那就得问问白龙了。”玄墨的冷笑让殿内温度又降下了几分。

  白龙歪头露出孩童般的天真神情:“哥哥,我什么都没做呀~”

  尾音尚未落地,玄墨的长枪已刺破凝固的空气。枪尖缠绕着黑雾,所过之处琉璃地砖尽数龟裂。

  “敢耍我?”玄墨眼中墨绿竖瞳完全显现,枪杆横扫时带起鬼哭般的风声,“找死!”

  白龙仓皇后退,衣袖仍被枪芒撕开一道裂口。蓝色神血溅在柱面浮雕上,那些沉睡的龙睛突然亮起猩红。“你来真的?”他捂住伤口的手指缝隙间,血滴坠在无暇的琉璃上。

  “就为了她?”

  话未说完,玄墨的第二枪已至咽喉。白龙旋身躲闪,袖中甩出的冰刃与长枪相撞,爆开的冰雾中隐约现出黑龙与白龙纠缠的虚影。

  “轰——”

  宫殿突然剧烈震颤起来,浅蓝光幕如潮水般从殿深处涌来。女皇的声音裹挟着千年寒冰般的威压:“谁准你们玷污我的宫殿?”光幕扫过之处,飞溅的血珠瞬间汽化,“滚出去!”

  白龙化作银光掠向殿外,玄墨追击时枪尖在门槛划出三尺深的沟壑。青鸢仍站在原地,孔雀翎耳坠随着她打量禾蕖的动作轻晃。当目光触及禾蕖颈间若隐若现的金纹时,她的瞳孔微微收缩,最终沉默地拂袖离去。

  禾蕖蹲下身,指尖轻触地砖上残留的冰蓝血痕。神血竟像活物般蠕动起来,顺着她手指攀附而上,又在触及皮肤前化作青烟消散。她取出绢帕擦拭柱面龙睛上的血渍,那些猩红眼珠竟随着她的动作缓缓闭合。

  “为何要清理?”

  女皇的声音贴着后颈响起时,禾蕖的绢帕正擦过最后一处血迹。她转身看见女皇赤足站在血泊中,霜白脚踝上的珠链竟未发出丝毫声响。

  “我只是不喜欢这种味道。”

  禾蕖将染血的帕子丢进光幕,布料瞬间被净化成雪白蝴蝶。

  “可你的身上总是会粘上这种味道不是吗?”

  “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。”禾蕖的面纱垂落在琉璃地面上,激起细微的尘埃。

  女皇霜白的睫毛轻颤,无焦的瞳孔中倒映着无数流动的光斑:“我不知道。这只是一种感知。”

  女皇的抬起指尖凝聚的水珠,折射出七彩霓虹,“我看到的世界只有一种颜色。”

  “什么颜色?”禾蕖注视着那滴水珠中扭曲的影像。

  水珠突然爆裂,溅落在禾蕖手背上,冰凉刺骨。“可以是任何颜色。”女皇的嘴角勾起微妙的弧度,“你喜欢哪种颜色呢?”

  禾蕖望向宫殿透明的穹顶,那里镶嵌的琉璃正倒映着外界的天空:“我喜欢蓝色。”

  “蓝色……”女皇的裙摆突然漾开波纹,灰白绸缎上浮现出深海暗涌的纹路,“很多人都喜欢蓝色。它总是像大海一样令人着迷。”

  禾蕖透过她身旁晃动的水纹,看见女皇脸上转瞬即逝的落寞。

  “你……不需要用我来治你的眼睛了?”

  女皇猛地抬头:“我没有跟玄墨说过需要你。他太自以为是了。”

  禾蕖眉头微皱,在心中思虑几分:也许借助她的力量,能够帮助自己参透轮回之境,从而恢复自己的神力。

  女皇虽然目不能视,却精准地朝那个方向“望”来。

  “陛下。”禾蕖向前一步,“您有没有意向考虑我们之间合作一下?”

  “凡人?”

  女皇向她发出轻蔑的语气。

  禾蕖的瞳孔突然泛起金光,转瞬又恢复如常:“相信我,绝不会让你浪费时间。”

  女皇身旁的水幕轰然碎裂,化为细雨洒落:“你想怎么做?”

  “带你引见一位故人。”

  殿内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。女皇的裙摆无风自动,灰白绸缎上浮现出狰狞的爪痕,“可是虚无之主?”她的声音突然带上重音,仿佛两个人在同时开口。

  禾蕖轻轻嗯了一声道:“你从一开始就感受到了我身上的气息。所以才把我错认成他了吧?”

  女皇的赤足忽然踩碎了地面凝结的冰晶:“他还活着……”她把手放在心口,指缝间溢出蓝色的光雾,“我不想见他,我可是抢走了他的东西……”

  禾蕖上前拉住女皇放在心口的手,触上却是一片刺骨的冰凉:“你拿走了他什么?”

  “是他身上的法器……”女皇的叹息化作白霜,在禾蕖面颊上凝结,“我本意用来治眼睛,可惜我并没治好,但……我用在了别处。”

  女皇抬起指尖,靠近禾蕖眉眼抚上,女皇的神情突然变得温柔,又迅速恢复冷漠:“他可是个记仇的孩子……”

  “封锁天枢,也是怕他来找你吗?”

  “是的。但也不止于此。”

  禾蕖在心中思虑了片刻,想来这位女皇不仅和珞玦势均力敌,而且与玄墨之间信任度并不高,看来自己还是有几分成功的把握。

  “你在想什么?凡人。”女皇的声音突然近在耳畔,冰冷的呼吸拂过禾蕖耳垂,不禁让她心中一颤。

  禾蕖袖中的手紧紧攥住:“我在想,该怎么能让你同意见他,好治你的眼睛。”

  女皇突然转身,长发扫过禾蕖的脖颈:“让我们相见才是你的真言……我的眼睛,除了我自己,没有任何人会在乎。”

  “不过……”女皇的语调突然轻快起来,“凡人,我倒是愿意看看你会想出什么法子。

  “女皇愿意相信我就好。”

  “我倒没有那么相信你,只是你对我造不成威胁罢了。”

  “你知道白龙与黑龙为何会效忠于双目失明的我吗?”女皇的身影在琉璃光的照射下光彩熠熠。

  “为何?”

  “若你有幸见过我的真身,你就会明白了。”

  禾蕖的轮回之境突然灼烧起来:“你们是龙族,同为一脉。”

  “你的来历不简单。”她耳坠上的海蓝宝石轻轻晃动着,“凡人的生命过于短暂,怎么会见识天神族真身还与虚无之主相识呢?难道,你真的是玄墨所说的,被轮回的神袛?”

  女皇的手指轻轻挑起禾蕖的下巴,“身上又没有任何力量,与我交易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命,可我还是想血祭你。”

  “人都是为了活着,活的更加长久。”

  听到此话,女皇睫毛微微颤动,她向前一步,身高优势让她不得不微微低头:“我允许你不必叫我女皇。你可以称呼我的名字,泽沛。”

  “泽沛……”禾蕖抬眸轻声念道。

  泽沛闭上眼睛:“自离开北凌之后,很久没有人叫过我的名字了。”

  “泽沛。”禾蕖再次念起女皇的名字,“你说……白龙与黑龙谁会赢呢?”

  泽沛用指尖在空中用雾气画出龙枪的形态:“自然是玄墨。白龙从来不敌他。”

  “那我就猜白龙。”禾蕖伸手挥散了雾气。

  泽沛突然笑起来:“谁是赢家,不如直接去一探究竟。”她挥袖打散所有雾气,现在猜结果,重要吗?“

  禾蕖注视着泽沛的眼睛:“猜测未知也是一个很享受的过程。”

  “人总是对未知充满遐想。”泽沛的裙摆突然化作流水,环绕着禾蕖旋转,“似乎所有事情的结果往往都是比过程重要。”

  “过程是会改变结果的。结果有时也会破灭遐想。”

  泽沛突然握住禾蕖的手腕,水流瞬间凝固成冰桥:“那我就带你去瞧瞧。你的遐想有没有破灭。”

  冰桥延伸至宫殿外,桥下是万丈深渊。泽沛挽着禾蕖踏上冰桥的瞬间,四周景象骤然模糊。当视线再次清晰时,他们已站在云端的战场边缘,脚下是翻滚的海浪,白龙与黑龙的身影在高空的闪电云中时隐时现。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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