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叔凝的第一个目的地就是山脚下的桑叶村。这个村子以种桑养蚕得名，几乎家家户户都是蚕农。
因为这里的蚕丝纯净柔韧，所以每年有很多商贾到这里来收蚕丝。谢叔凝想碰碰运气，看能不能跟着某个商队北上，去中原。
“小子，要跟我们做买卖也是要有点本事的，你先抗这袋货试试。”
一个隶属江北商行的商队看中了谢叔凝的精瘦体格，他们的东家仔细捏遍他的腱子肉，精明瘦削的脸一扬，表示愿意给他个机会。
谢叔凝直接一手一个麻袋，轻轻松松扛上肩头，快走几步送上马车。
“不错啊，年纪不大，干活儿倒利落！”东家给出肯定，“叫什么，多大了，家在哪儿，都如实说来，我们也要看看你的底细干不干净。”
谢叔凝谦逊地跟在东家背后边走边说：
“我叫谢叔凝，今年满十五了，家是钟秀山上的猎户，家里就我和我爹打猎为生。这世道艰辛，光靠打猎没有活路，我才下山另谋出路。您可以去镇上核实我的身份，绝对老实本分，您愿意带我见见世面，工钱什么的都好说。”
他借用了小严的出身和自己的真实姓名，真真假假掺杂起来，既要使东家相信，也不能让自己的行踪过早暴露。
东家自然不会耽误时间特意去打听他，何况只是按例盘问，这人只要带出岭南，就算有什么案底也查不出来，不会碍事。何况这小子确实不错，有力气有样貌还机灵，可以培养他做个下手。
“好了，那你就去老胡那里登记，领了工服，跟他们一起去装货。我可告诉你，好好儿干工钱一文不少，要是敢偷奸耍滑，我叫你有去无回！”
谢叔凝假装被狠话吓到了，忙不迭点头答应，目送东家入了茶摊就赶紧去干活儿。
等他和商队伙计聊熟了，也掌握了这个商队的基本信息。
东家姓朱，名富贵，属江北朱氏三房的管事。朱氏是赫赫有名的皇商，三房虽然不直接替皇宫采办，但大半买卖也来源于皇亲贵胄。队里伙计都叫东家五爷，因为三房老爷与四房老爷一母同胞，所以他不敢僭越，自降第五。五爷深受三房器重，重要采办都要交给他才放心，他也因此赚得盆满钵满，在江北城郊置办家业，自称“小朱氏”。他这人城府极深、处事圆滑，想在他面前投机取巧的都没有好下场，所以伙计们提醒谢叔凝只管老实干活儿，千万不要去乱拍马屁。
谢叔凝只担心等到了中原朱五爷不愿意放他离开，跟着商队毕竟处处受制，也不好找人。
“小子，上车了！”朱五爷灵活得像猴儿一样，一跃而上坐在高高的货堆上，招呼谢叔凝和他坐同一辆马车。
谢叔凝则稍显笨拙地爬起梯子，好不容易在货堆上坐稳。
马儿起步一晃悠，谢叔凝都以为自己要被甩下去了，幸好朱五爷拉了他一把，把他半个人塞进货堆，还给他一根绳子用来固定自己。
“你年纪不大，你爹放心你出来？”朱五爷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。
谢叔凝想到伙计们给他的忠告，觉得还是实话实说比较好，要不然谎撒多了很容易被试探出破绽。
“我爹确实不放心，不瞒您说，我是偷溜出来的。”
果然，朱五爷一脸“我就知道”，对谢叔凝的警惕反而少了些。
他继续问：
“读过书吗？会写字吗？”
谢叔凝想了想回答道：
“读过一点，我娘以前在刘员外家帮工，我跟着刘公子读了点书。”
此话不算假，谢母落下喘疾前是在刘员外家干活儿，但要说他跟着沾光读书就太抬举那个刘公鸡了。他日后少不了会泄露自己读书识字的实情，但这山里孩子几乎不可能识字，还须有个好理由。
“唔……后来你娘死了？”
“是，伤寒。”谢叔凝恰到好处的悲伤甚至引起朱五爷的同情。
“好小子，好好儿干，将来一定有出息。”
说完，朱五爷也没了试探的心情，侧身小憩起来。
谢叔凝趁着片刻安宁开始打量这个商队。商队大概有四十几个伙计，除了年纪大资历老的几个人，其他都是人高马大的壮汉，不少还是练家子。商队的马车朴实无华，用的是上等的坚硬木材，拉货的马是吃苦耐劳的河曲马，就连马辔和缰绳，也是六十四线编织的牛皮绳。显然这支商队是走惯这条路的。说不定可以找个人问问沿路经过什么大城镇，他不一定要到江北才离队。
“小谢，吃不吃瓜？”
驾车的伙计转头问他。
他还好奇，这商队待遇有这么好吗？然后就看见路边一大片瓜田。
十几个伙计轻车熟路地跳下马车，钻进瓜田就是一通摘，将那又大又熟的甜瓜尽数“洗劫”。等到看守瓜田的老农发觉动静，气急败坏地朝这儿跑时，伙计们已经跑回商队，马鞭挥舞，风一般逃远。老农养的两条狗死追不放，老农则绝望地坐在田埂上哭天喊地。
“喂，吃瓜。”
车夫接过同伴给的瓜，又掰了一半递给谢叔凝。
谢叔凝听着后天越来越远的犬吠和老人的哀嚎叫骂，心里很不是滋味，瓜拿在手上却下不去口。
自始至终，他身边的朱五爷都在闭眼假寐，对这种强盗行为放任不管。
“怎么？不爱吃？”朱五爷闭着眼睛，嘴唇一张一合，问话的语气很冷漠。
“这……不太好吧……应该买他的瓜。”谢叔凝小心地表达不满。
只见朱五爷咧嘴一笑，阴森恐怖，
“买的不如偷的，偷的不如抢的，知不知道啊？”
显然，朱五爷是不满意谢叔凝如此强烈的道德感。
谢叔凝不想这么早就和东家闹不娱快，立马转变脸色，
“是是是，您教训的是。”
看着谢叔凝屈服于自己的淫威，朱五爷很满意，吩咐伙计再扔一个瓜来，特意对谢叔凝说：
“吃，你都吃了，吃饱了好干活儿。”
无奈之下，谢叔凝吃了人生中最甜最涩的瓜。
等他跳出轮回，一定要找司命星君好好儿查查这个朱五爷，看看他有没有遭因果报应！
到了夜里，商队没有找到歇脚的客栈，就在林子里休整。四十几个伙计轮番值守，谢叔凝则因为是新来的，可以暂时不守夜。
账房老蔡抱着账本睡在马车外的横板，朱五爷睡在马车里，谢叔凝则被安排睡在马车底下，肚子上搭着他自己的工服。
他虽然闭着眼睛，却睡不着。脑海里两个熟悉的身影交叠重复，一会儿是云里雾里的清雅娘子，一会儿是遨游云海的潇洒女神。
不知道梁湾女神现在在哪里，如果找到她，她能不能认出自己……
此刻天上的司命星君刚想起来，自己没有告诉谢叔凝女神在哪儿。
等他慌忙打开天眼看看一千三百一十六世界时，发现刚才还嗷嗷待哺的谢叔凝此刻已经睡在了车底。
“小谢——”
他传音过去，将迷迷糊糊的谢叔凝吓了个激灵。
“小谢——女神在凡世的身份是同安——”
还不得他说完，一道自九重天向一千三百一十六世界的天雷以毁天灭地之势劈下，携带着耀眼闪烁的电光火石，差点就劈进天眼里。千钧一发之际司命合上天眼，以免泄露天机的惩罚连累凡世，而他自己则结结实实挨了这一劈，顿时外焦里嫩。
谢叔凝以为自己幻听了，脑海里有个熟悉的声音告诉他女神的身份是……是什么来着？最后几个字被轰隆隆的雷声掩盖，他眼前甚至闪过雷电的闪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