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婡和张海明来a市。
这是宋妩岁第一次生气,愤怒和不满在眼里燃烧,“为什么不告诉我?!”
姜惊想安抚她,“我的错,但他们是临时起意来的。”
“他们上飞机前你不知道吗?!”
“从g市飞这里,六个小时,你没时间告诉我吗?!”
“现在人快下飞机了,瞒不住了才告诉我!”
他向前,“我以为我们见对方父母是顺其自然的。”
宋妩岁后退几步,掀翻了茶几,桌上的东西噼里啪啦摔在地上,一片狼藉,像头狮子,声音已经喊得嘶哑,“你以为,我要你以为,和我商量了吗?!你尊重过我吗?!”
溅起水珠跳在她的小腿上。
“对不起,是我的错的,但你别生气,你会不舒服的。”
他的眼里自己疯魔的样子,很眼熟,很恐怖,她呼吸不到空气,胸口剧烈起伏,突然的冷静下来,“死了最好。”
带着小金乌龟的手剧烈颤抖。
姜惊的眼布满了血丝,抿了抿唇,声音有些发抖,“岁岁,你不能这样说……”
“说了又怎么样,说了就会死吗?”
“你爸妈来,你没有私心吗?”清软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,“你这样和我爸妈有什么区别?”
今天阳光不错,宜人,光线很好,照得玻璃反光刺眼。
她来到这里,自己的原因是小部分,她更多是逃离她的爸妈。
姜惊宛如淋了一场冰雨,血色全无,宋妩岁站在距离他几步的位置,那双可以让阳光荡漾的双眼如此凛冽,似黑夜里的陨星。
带着毁灭。
“岁岁……”
他可能有点哀求,又有点奢望。
宋妩岁似被人夺舍,此刻才清醒,脚下一片杂乱,收拾好几遍情绪才说的话,自己听起来也很冰冷,“我走了,我不想和他们撞面。”
姜惊走过去,单跪在地上,握着那双想要后退的小腿,擦拭她腿上的水。
“记得带上氧气瓶。”
内疚在此刻疯狂卷浪,几乎要将她拍死。
她绕开,还没走得两步,就听见姜惊问:“我们是不是不可能结婚?”
“以后也不能。”
“对吗?”
太难受,宋妩岁根本受不了此刻的浪潮,她要自救,她在挣扎,躯体表现却很平静,如死水。
“怎么结婚?”
姜惊抬起头。
周遭的空气几乎凝固,她吸不上来一点,声音越来越轻,“你的所有,我一无所知。”
心被催动,跳得毫无章法。
“我至今不知道,去年的七月八月,整整两个月你人间蒸发,连电话消息都没有,警局都不立案。”
姜惊被居高临下凝望。
“娱乐圈都不敢动你,叶钧还能演戏全是沾你的光。这是你爸妈第一次来a市吗?不是,他们去年就来过。”宋妩岁来回踱步,长舒了一口气,还是难抵挡已经哽咽的嗓子,“你们一起失踪,回来我也不敢问。”
“你全身秘密,我不敢问啊。”
“这次也是这样吗?”
那些刻意粉饰的太平,顷刻间土崩瓦解。
“那你呢?”不公平。
“岁岁,那你呢?”
“你的圈子没有我。”
同一把匕首,将两个人的心都穿透,血淋淋的事实,不能说的事实。他被抛弃得彻彻底底,单跪变成双跪,眼泪砸在地上。
他不知道宋岁岁喘不上气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,胸口也这样疼,疼得他全身发麻。
真的好疼。
宋妩岁努力转动眼睛,眼泪还是流下来,她突然笑了一声,“没有你……”
“为什么没有你,你会猜不到?”
“你知道我室友怎么说的吗?我拒绝她的牵线,她说:我有妄想症,你是我的假想男友。你身边的人神通广大,我的账号发不了有关你的一切。”
“你猜到了。”
姜惊想自己错了,他拽住宋岁岁的裙摆,认错的脑袋快垂到地面
这个时候了,还是不愿意说他那些秘密。
宋妩岁擦掉他的眼泪,那么好看的脸哭起来就是让人心疼,“是我太想了解你了,没认清自己的位置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,是我错了。”
这次换她给姜惊擦眼泪,原来她以前都是这样仰望姜惊的吗?宋守缘说没有谁家孩子整天都是哭哭啼啼的,不像话,从小到大她恢复情绪都很快,清软的声线染上沙哑。
“你猜到了。”
“只是不信我爱你,不信我会爱人。”
有些话是没柄的刀剑,划破表象,暴露藏着的东西,伤人伤己。
“你和宋守缘一样,你们都一样。”
嗓音蔫了,她一直以为撕心裂肺表现出来是争吵,以为是疯狂质问,结果是用尽力气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。
胸腔被压榨,她的呼吸开始急促,另一只手上的电子手环,闪着红灯,提示心率异常。姜惊连忙起身跑去找来氧气瓶,他抹了眼泪,几乎是哀求,“岁岁,你不能再生气了。”
宋妩岁捂着胸口,抬手打掉氧气瓶,踉跄穿上鞋。
姜惊刚要抬脚,就看见她眼中的恨意。
“别跟着我,我讨厌你!”
恨?
宋岁岁恨他?
姜惊扫视狼藉,笑得惨淡,他们还真不适合吵架。
她多想逃离她口中描述的地下室,现在就有多讨厌他。
姜惊蒙住眼睛,这是他期待的吵架,他们的爱这样浅显吗,他讨厌吵架,讨厌宋岁岁头也不回的样子。他笑了两声,眼泪就流进嘴里。
又咸又苦。
“你小女朋友呢?”姜婡四处看,“就带着人家挤在这个地方?”
家里已经被收拾干净,姜惊倒水的动作顿了一下,“她今天满课,还没下课,平常也不住这里。”
“你外公他们还来找过你没?”
外公。
他消失那两个月在外公家,姜惊把水杯放在张海明面前,“没有。”
姜婡老是听见有震动的嗡嗡声,“姜惊,你手机是不是响了?”
手机,他手机刚才放在被宋妩岁掀翻的茶几上,已经四分五裂,还没来得及换备用机。
宋岁岁的手机,她什么都没带就出了门。
姜婡从卧室里拿出正在响铃的手机,“女生打的?”
微信通话界面,备注名:赵才月。
他要是接了,保不齐会有什么夜不归宿的流言,本来宋岁岁就很在意这些声音。
打得又很急,连打了好几个。
接到示意,姜婡才接通电话,手机贴着耳朵。
“宋妩岁,你怎么不接电话,交表了,辅导员开始催了。”
宋妩岁?
不是姜惊?
姜婡眉毛一抬就知道怎么回事,“是岁岁室友吗?岁岁出去了,一会儿回来,我让她打回来给你哈?”
“你是?”
“我是她妈妈。”
“她生病这么严重吗?”赵才月记得是去复查啊,一个晚上没回来就算了,怎么妈妈也来了?
“不严重不严重,是我太担心她了,过来看看。”
“那阿姨,她回来麻烦你提醒她打电话回来。”
“不客气。”
张海明在旁边听着,“不住这儿,手机怎么在这儿?”
姜婡把手机扔进姜惊怀里,当他没看见摔碎的手机,“我不管怎么回事,你现在去把人找回来。”
其实姜惊看见手机那刻,就已经心慌,宋妩岁这些年好脾气,全然忘了她是什么犟种。
“我马上去。”
房门关上,姜婡不理解,“怎么就吵架了?人气得手机都没带。”
张海明喝了口水,“吵晚了,也是那姑娘能忍。”
也是。
姜婡点头,“也是,要我两个月联系不上你,和离婚也没什么区别了。”
“然后那两个月还不能给任何人说。”
“这和出轨也没有什么区别?”
“这事,还是姜惊的错。”
“那我们来得不是时候。”
“住酒店去。”
一拍即合,张海明看了姜婡如常的脸色,“不去看他们吗?”
“不去。”
走进电梯,姜婡问,“姜惊手机坏了,我们不给他留个纸条什么的?”
张海明按了楼层,“大概率不用,八成是楼下那个白裙子小姑娘,那眼睛都是红的,身上啥也没有。”
他们上楼前,遇见了个指路的小姑娘。
姜婡皱眉,“哭那么伤心,你家姜惊真的伤到人了,怎么办?”
“这是他们之间的问题,我们操心再多,也是没用的。”
“算了,算了,明天还要去开会。”
到小区楼下,姜婡远远就看见姜惊,“姜惊!”
姜惊把带下来的外套,扔在宋妩岁头上,跑过去,“妈,你们要去哪?”
“哟,你这来哄人,把自己哄哭了,小眼睛红得。”
“……”
张海明抹了一把头发,“你明天要上班,我们晚上可能要开视频会议,怕影响你休息。”
他们在g市的公司,大多人脉来自a市。
“没事……”他侧身挡着姜婡远远打量的目光。
姜婡不耐烦,“我们是怕影响你吗?客气两句得了,你还信了。”
“儿子,”张海明搭着姜惊的肩,“不管怎么闹,两个人在一起很不容易,更何况你们这么多年了,有些事不能说,你好好给她解释,她会听。”
“而且我感觉这小姑娘也不是不讲道理的,你肯定是回来一个字也不说。”
姜惊也很委屈,不能说的事要怎么说,才不像撒谎。
张海明拍了姜惊一掌,骄傲看着姜婡,“看吧,我就说。”
“我们开完会就走,有时间回去,喊上你家宋岁岁一起吃饭。”姜婡拍了拍手上的外套。
“好。”
小区楼下种了白玉兰,初绽的玉兰害羞一些,大胆一些,都在枝头沐浴今日阳光。
有小孩在公共区域嬉闹,她穿着白色长裙坐在公共长椅上,也如玉兰,淡雅沉静。
花最开始的时候,她能闻见香味,现在闻不到了。
其实在电梯门打开的时候,她就不生气了,那瞬间她想,自己果然是宋守缘的种,虽然她不骂人,说得话也没好听到哪里去。
还会砸东西。
都忘了,当初心理老师说她疑似有暴力倾向,她才会被强制送医。人生本来就会有很多得不到答案的谜团,更何况不关于自己,她何必太较真。
吵架嘛,怎么难听怎么说咯,她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人,逮着姜惊一个人欺负。
唉,内疚。
走到小区门口才发现她忘记带手机了,哪也去不了。
遇见了姜惊的爸妈,眉眼像,问的也是一栋楼,没有想象中慌乱,她假装自己是陌生人,指路了路,声音还是哑的。
转了一圈找了个视野好的位置坐着,哭嘛,脑袋会缺氧,她都快睡着了。
偏偏有个坏人挡着他晒太阳,她睁开眼,姜惊手里拿了衣服,不敢向前的小心翼翼,不敢说话的委屈。
宋妩岁眯着眼,“挡着我晒太阳了!”
他鼻尖冒着酸意,沉默挪了一个位置。
“又哭。”
宋妩岁向上瞅,这人高马大的,为什么那么爱哭?什么都不告诉她,现在怎么好意思跟上来的。
“胸口还疼吗?”
“不疼,我不是说了别跟着我吗?你是狗吗?”
姜惊蹲下来,浓浓的鼻音,还有眼泪掉下来,他仰望坐着的宋妩岁,神情实在可怜,“对不起,我是狗。”
没骨气。
“叫两声。”
听到这句话,姜惊知道宋岁岁已经不生气了,才任由自己埋头在她的腿上,这下会商量了,“能不能以后叫,我现在还有点难过,叫不出来。”
“这不是挺能商量的吗?”宋妩岁给腿挪了个方向,姜惊有点厚脸皮,贴上了。
路过的小孩,“羞羞羞!”
“我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了。”
“什么土台词,我还以为你是霸总呢,上来就安排我,你甩我几百万。”
“我没那么多,”姜惊才闷闷出声,“能问一个问题吗?”
“两个也可以。”
姜惊没想好怎么开口,宋妩岁自己说出来,“想问我,为什么不想见你爸妈吗?”
那颗头点了两下,蹭得她腿痒。
“我有点害怕长辈,如果台下只有学生,我在台上就可以发挥正常,如果有老师,我就会很紧张。”
“来的是陈回,我就觉得没什么,留个好印象,以后他们不劝分就行。”
“那是你爸妈,我怕他们批评我,否定我,知道我生病的事,说我精神病,说我不配和你在一起。我不想你在中间为难。”
“我压力还挺大的。”
“然后你临时通知的时候,我天都塌了。”
姜惊抬起头看她笑着说话的样子,内疚得要命,“对不起,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,但是他们不会的。”
宋妩岁抬手想压一下他头顶的卷毛,“没关系,不许再哭了。”
“嗯。”
小狗很委屈,换她想捏他的脸了。
“还有就是之前回家,我爸妈不知道从哪知道我谈恋爱,当着别人的面,把我骂得狗血淋头,你知道他说什么吗?”
姜惊有不好的预感,宋妩岁吮了一下鼻子,“他说我不检点。”
简直难以置信又在意料之中,“他凭什么这样说的?”
“凭他是我老子,我也怕你们见面,他会骂你。”
他站起来,想抱一抱这个小可怜,就被人喊了去。
头顶盖上了衣服,她想说其实他们见过,不用这样的。
“那两个月是不是牵扯政事?”
“一半一半,另一半是家事,我妈从里面分割出来了。”
“我还收到照片,你,你爸妈,还有一个女生,我找给你看。”
“山月?”
“相亲对象?”
“不是,她家差不多一个性质,那天是我爸妈在等代表,山月刚好在那个地方见联姻对象,偶遇上,聊了几句。”
“联姻?”
“放心,我不会,我妈就是讨厌这一套,和家里对着来,和我爸结婚全家反对,反正我在那里没有在g市开心,我来这边只是因为这里的学校。”
“我没问这个,你们那边都这样吗?”
“是他们。”
“他们那边都这样吗?和不喜欢的人结婚。”
“基本上是。”
“还会消失吗?”
“不会。”
“你会不会觉得我有暴力倾向?”
“不会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是我把你逼急了,是我的问题。”
“……”
“姜惊。”
“嗯。”
“我讨厌你。”
“我爱你。”
“狗东西。”
“汪。”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