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惹纨绔

第二十七章

惹纨绔 望沧笙 4104 2025-08-18 22:00:00

  荣和五年被记得的,只有连番惨祸导致的举国动荡。

  大周在短短几个月时间里,先在宫中埋伏射杀以“清君侧”之名逼宫、要荣和帝当众处死刘昆的大将军黎宣,随后以同谋之罪逼得谢霆山在狱中自尽。

  连失两大顶梁柱的消息传开以后,北凉十万大军压境的加急军报如破浪的利箭,猝不及防地捅进京城漩涡,终于让乱成一堆的朝堂一致对外。

  可为时已晚。

  大周没了神将贤相,边境敌军如狂风席卷,两个月内连下三城。一方面,朝中派出去的老将接连失手,导致士气大跌,另一方面,朝廷为议和条件争得不可开交,主战派已经失去话语权。黎宣和谢霆山的死,在近乎国破家亡的境况中已经成了不值一提的事情。

  赵庆琅就在这个时候自请披挂上阵。

  每一封送进洛京的军情似乎都书写了大周的明日,驰骋而过的千里马捅破了一将一相的殚精竭虑。在那样的乱局中,三百个逐渐消失的赤胆忠义无人敢问,在这以外,经此一事而心灰意冷、再逐渐淡出官场的那些,更如石沉大海。

  但每一颗石子溅起的涟漪和浊浪,在没人敢触碰的一隅日渐蔓延,悄无声息地扎根滋长,以另一种日积月累的方式开始撼动大周的根基。近至京城学生甚至进士举人,远至各地寒窗苦读的书生,获悉谢霆山和黎宣的下场,逐渐形成两股对峙之势。

 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。

  有人对朝廷愤恨,为前路怅惘,若这样鞠躬尽瘁一生的忠骨只能如此结局,赤胆孤忠却不抵帝王疑心和宦官乱政,那如今的寒窗萤雪又能照出什么?一腔壮志不也是痴人说梦?

  也有人听信各式谗言佞语,认为谢霆山畏罪自杀,果真是利用名望行谋逆之事,连累家国。太高的的声望和信仰一朝垮塌,声讨和怨恨也会有山崩之势。

  裴嘉在那一年一直和母亲四处奔波,既要想方设法攒盘缠进京以便探寻父亲踪迹,沿途还要躲避各地因战乱将至而引发的动乱。

  他记忆犹新,途经各地都感受到读书人的寒心和悲愤,而随着三百学生的消息经历了各式添油加醋才传开,忌惮和惶恐压住了几近趁势揭竿的怒火。

  “荣和六年开始,受战乱影响,学籍上登记的学生数量骤减过半。直至荣和八年,大殿下收复三城,击退敌军的捷报传开,各地乱象趋于平息。可如此振奋的势头,仍未给学籍添上什么可观的改变。”裴嘉眼眶湿润,压抑着叹息声,“荣和九年,老师坐镇内阁首辅,带领朝堂名师亲赴各地挽回人心,回朝后推出各项举措,次年开始,那本几近凋零的学册才逐渐有所起色。”

  谢君乘当然记得,周晖宜一出现,到底是撬动了一些陈年恩怨。还有人因周晖宜和谢霆山是至交,以为他此番前来另有所图,导致周晖宜三番两次险中求生。

  谢君乘看着裴嘉一脸忧色,说:“但对比荣和五年往前,再不可同日而语是吗?内阁极力想挽回这个后患无穷的问题,推出不少举措招揽学生,可是……”

  谢君乘身处京城,此刻忽而想到的是,国子监日渐腐坏的风气,也许和周晖宜当年的招揽政策脱不了干系。接连的新政推出以后,寒门千疮百孔的信念还未重新建立,有钱有势的富贵子弟自然能率先抓住风向。

  裴嘉颔首:“病去如抽丝,阁老想重振人心,提携寒门,谈何容易?卑职与国子监的同僚和学生接触过,他们平日迫于形势,凡事卑躬屈膝,不敢出头,如今看到卑职和韩兄来了,其实很高兴。侯爷,老师当日敢在皇上和百官面前明灯三盏,要还朝堂清明,还天下寒士公平,若我此刻退了,那与欺人太甚的作为有何区别?他们若要等来下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,要到何时?”

  “人事纷争不断,最难治的是人心,”谢君乘垂眸,神色凄寒,说:“人在满腔热烈的时候,不论是一盆冷水浇透,还是火上浇油烧得彻底,都会成了一把死灰,如何复燃?裴嘉,此路难行,大周有你这样暗夜前行的人,是天下读书人之幸。”

  谢君乘今夜借探视之名前来,本意是想让裴嘉这样没有出身且未经官场的白纸一张,退出这一趟浑浊。有康王、周晖宜和励安侯这些名头在,裴嘉不愁没有一个更稳妥和舒适的出路。

  这么多的纷扰和动乱里,裴嘉没有听信只言片语。谢君乘历经那么多年的谩骂与诋毁,遇到一个初心不改的裴嘉,难以自抑地让私心和感慨先行一步。

  可如今看来,这点私心好像显得狰狞又可笑。

  裴嘉说:“侯爷谬赞,卑职那年上京寻父,也算深陷祸乱中的人途经各地,对当年祸事给读书人带来的打击感同身受。从前敬仰老侯爷盛名,一直记得彼时坊间盛传一句话,‘国以任贤使能而兴’,老师此番铁心清除陈年弊病,意在为大周铺就一个坦荡光明的未来,卑职能与老师同走于这条路上,才是与有荣焉之人。”

  “你定会有功成身退的一日。”谢君乘胸腔发烫,举起茶杯敬了裴嘉。

  门外开始飘着薄雪,谢君乘出来的时候,看见清透的月辉铺了一地,好像不堪回首的前尘往事都在轻絮里随着夜色流走。

  他站到月色下,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看盖着细雪的屋顶。

  “子虞,”两人从隔壁的客堂出来,陆庭越步伐快一些,说:“你再不出来,我还准备去叫人。时候不早,咱们尽快回去吧。”

  谢君乘负手回身,俨然又是刚从酒肆出来的翩翩公子模样,眼中神采飞扬,和两人并肩:“我又憋屈又闷得慌,好不容易出来了,当然要问清楚裴嘉,有没有说了什么对我不利的。”

  元鹤打着哈欠,问:“还顺利吗?”

  谢君乘点了点头,瞥见陆庭越忽然耷拉着头,说:“别气馁,我说的不是你。”

  陆庭越说:“我知道。”他轻叹一声,“案子是我爹主审,知道我肯定偏着你,这些日子倒反过来避着我似的,哪有儿子逼着老子不敢回府的道理?我不想他难做,这才日日变着花样去煜宁那儿待着。”

  陆庭越这阵子夹在兄弟和父亲中间,里外不好受,元鹤撇了撇嘴没说话,显然被陆庭越烦得不轻。

  “你看,这时候就明白搬出来的好处了吧?先前还老说我……”元鹤得意地挑眉道:“我就不用避我家那个,还得罩着你陆二少爷。”

  陆仪主审,元铮陪审。这对苦命兄弟蓦地相视一叹,又齐齐看向“罪魁祸首”谢君乘。

  不仅要躲着自己爹,还要助纣为虐地把谢君乘偷出来吃酒和探视。

  谢君乘往左右两边伸出手臂,把元鹤和陆庭越一左一右地捞过来,说:“知道你们疼我,我也会好好待你们的,乖啊。”

  马车停在侯府的角门处,谢君乘还默默坐着等。青尧今夜一直跟在后头暗中保护,这会儿在四周悄然观察一番,确认没有异常,才来到马车外敲了敲。

  谢君乘猛一掀车帘下来,嘴上也没闲着:“就你疑神疑鬼的,让人发现我出门了又如何?大不了去参我一本,我如今又杀人又买凶的,出趟门这罪名都算夸我了。”

  青尧撑开伞给他挡雪,听完一通喋喋不休的嫌弃,少见地没耍嘴皮子,只耐心道:“公子,我防的是刺客。说不定就和从前一样,真有不长脑夜不长眼的要出手暗杀,我若是没护好公子,到了下边都没脸……”

  这个更嘴碎。

  谢君乘听得两眼一闭,突然拍了拍青尧,回身看向身后空无一人的街道。

  寒风阵阵,细雪茫茫,青尧只扫了一眼,就把诧异的目光投到谢君乘身上,显然什么都没发现。

  “你倒是顾着操心和嘴碎,她若是个刺客……”谢君乘逐渐勾起一抹笑意,“你就能如愿去谢罪了。”

  他拿过伞徐徐向前迈了几步,声音温和:“阿澜,天这么冷,不进屋暖一暖再走吗?”

  眼前的空荡夜色中忽而起了一丝风,几乎不可察觉,饶是青尧和谢君乘这样有内力的才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点异样。

  江澜自一处屋檐翻身跃下,轻捷如燕,一身夜行衣墨色如初,连细雪都不沾分毫。她穿过迷蒙风雪,走到谢君乘几步前就停下来,深深地看着分明在等她走到伞下的人。

  “早就说侯爷的人该练了。”

  谢君乘迈步上前,想把伞伸过去,纷飞的细雪沾不着江澜:“你这身手,何苦为难我的人?”

  二人并肩走去,又看向正愣在原地的青尧。

  青尧喉间动了动,不寒而栗。他从谢君乘出府开始就跟了一晚上,竟一直没察觉后面什么时候还有一个江澜。

  “青尧公子,顾前不顾后可是大忌。”江澜调侃完,在谢君乘和青尧之间扫过一眼,说:“侯爷以前师从黎大将军,该知道这个的。”

  谢君乘漫不经心道:“他也是。”

  江澜一怔,此前并不知道青尧和谢君乘师出同门。

  青尧挠了挠头,沉默不语,才发现江澜不仅来去无踪地暗中护送主子一晚上,还分出余力观察到他全副身心都在谢君乘那里,确实容易让有心人钻了空子。

  进屋暖下来之后,江澜原先冻得发白的双手印上一片淡淡的血色,五指不自觉地揉搓了一番才拿起茶盏。谢君乘把这点动静尽收眼底,再抬头一看,那烟雾缭绕中的脸庞也添了几分暖意。

  “青尧是我爹当年南下带回来的,”谢君乘慢慢道:“他的家人在侵占民田的争执中遇害,我爹遇到他的时候,他已经在外边饿了三天,那身衣服和皮肉都没一块完整的,硬是独自徒手挖土把家人安置了。我爹本想给他安排别的去处,可是瞧着他与我年龄相仿,而且那身子骨和硬朗的性子是个练武的好苗子,又决定带回京交给师父。谁知他后来在军营里跟个泼皮猴子一样,师父亲自拎着人找上门。”

  青尧那时才六岁,来到京城的时候还又瘦又黑,被黎宣推进来侯府时,真的像一只被拎在手里的小猴子,稳重自持的小谢君乘看见好朋友这模样,也忍不住笑出声。

  黎宣沉着一张脸,长年征战四方沉淀出来的气势压得青尧哑火了。他方才答应了黎宣的一肚子话,到了站在谢霆山和黎宣之间,又一句都不敢说。

  谢霆山知道黎宣很喜欢这孩子,今日这阵势肯定事出有因。彼时的励安侯夫人蒋氏尚在,很耐心地哄了青尧好一会儿,才知道黎宣今日拎着人过来,是为了让他说出心中所想。

  青尧不想以后都待在军中,想一边练本事,一边留在侯府报答恩人。小世子也待他很好,他想陪在谢君乘身边,做一个看家的护卫也好。

  “这娃就认你呢,所以才变着花样在我那儿上房揭瓦,想我轰他出去。”黎宣毫不客气地对谢霆山冷哼一声,手又在青尧头上狠狠薅了一把,“他又样样练得好,分明是怕没点本事你励安侯府不要他。”

  小小孩童原来藏了这样的心事,谢霆山感动之余,却还是觉得这样忠勇的好男儿应该跟着黎宣去闯一番功业。

  两厢焦灼之时,生性慈悲的蒋氏看见角落处静静观察的谢君乘,想起这两个孩童一直玩得投缘。她转念一想,儿子的性子太沉稳内敛了,小小年纪就跟半大老头一样,什么事都闷在心里,元鹤也常在眼前上蹿下跳地,却催着谢君乘更加专心功课,若有青尧在身边做个伴也好。

  于是,蒋氏三言两语敲定了局面,斜了一眼谢霆山说:“你觉得该不该不要紧,我倒觉得……”她将怯生生的青尧拉到身边,又朝角落处的谢君乘招手:“不如问问两个孩子想要什么?”

  夫人一说话,谢霆山没有不依的。

  江澜听得专注,门外的风雪凛凛被完全隔绝,只有薄薄的雪光透进来。她好像沿着雪光走进那些陌生的前尘故梦里,握住了遥不可及的温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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