ZQ休息室的空调风声里裹着塑料瓶滚动的轻响。
季宴礼把最后半瓶功能饮料灌进喉咙，铝罐捏出褶皱的脆响——这是他连追两局后唯一的放松方式。
江聿风坐在椅子上，指腹反复摩挲着键盘边缘的磨损处，那里有个浅坑，是三年前他在保级赛输了后用拳头砸出来的。
“第五局拿妖姬。”他突然开口，声音哑得像砂纸蹭过木头。
休息室瞬间静了。教练刚拧开的矿泉水瓶悬在半空：“版本弱势，NY的打野专治花活——”
“就拿妖姬。”江聿风抬头，眼底有红血丝，却亮得惊人，“八年前我第一次打青训，用她拿了五杀。今天该让她回家了。”
季宴礼忽然笑了，踹了踹他的椅子腿：“行啊，你敢选，我就敢保。”他转头冲辅助Aurora抬下巴，“待会儿视野往中路河道插三层，我AD可以抗压，中路不能掉半血。”
隔壁NY休息室的气氛像冰镇过的钢板。周野把耳机线缠了三圈又松开，打野Dirge的指甲在桌板上抠出白痕：“刚才第四局不该接大龙坑的团。”
“是我判断错了。”中单Freedom捏着战术板，指节泛白，“第五局他们肯定押中路，我拿加里奥，你野区别给妖姬机会。”他顿了顿，看向AD位的Figure，“你的厄斐琉斯必须站到最后，我们输不起了。”
场馆灯光骤亮时，五千人的呼吸声仿佛凝成实质。
解说台后，文景攥着麦克风的手心沁出冷汗，枝枝对着镜头整理了三次耳机：“各位观众，欢迎回到2024年LPL春季赛总决赛决胜局——BO5的最后一舞，ZQ对阵NY，谁能捧起银龙杯，就在接下来的四十分钟里见分晓！”
BP界面弹出的瞬间，全场掀起第一波惊呼。
当ZQ最后一选锁定“诡术妖姬·乐芙兰”时，看台上有老粉丝突然站起来——那是江聿风在2016年青训赛用了七场的英雄，后来因为版本更迭，他再也没在正式赛场上拿出来过。
“Palpatine的妖姬！”文景的声音劈了个颤音，“八年了，他居然还敢拿这个英雄！这是要把职业生涯押上去赌啊！”
苏楹在观众席第三排握紧了手里的应援棒。棒身印着ZQ的队徽，边角被她攥得发烫。
盛星碰了碰她的胳膊，指向前排举着“Palpatine”灯牌的大叔——那是江聿风的父亲，八年来场场不落，今天穿的夹克还是儿子刚入队时买的。
苏楹顺着视线看了过去。
大叔的头发已经花白了，从侧脸看过去能清晰的看到大叔脸上的皱纹……
＊
比赛开局十七分钟，NY的加里奥像座移动堡垒。
Figure仗着英雄坦度，三次越塔强杀江聿风，妖姬的死亡次数停在3/0/1，经济落后近两千。
江聿风的指尖在键盘上打滑，耳机里突然传来季宴礼的声音：“还记得去年冬训吗？你教我妖姬怎么秒AD的。”
他猛地回神。
屏幕上的乐芙兰正蹲在F6草丛，对面辅助的视野刚扫过河道。
季宴礼的小炮突然从三角草冲出，“火箭跳跃”越过墙垣，平A接“爆破火花”炸残NY的ADC，江聿风几乎是本能地按下“幻影锁链”，锁链精准捆住试图闪现的厄斐琉斯——
“First Blood！”
系统提示音响起时，江聿风的后颈沁出冷汗。
他看着妖姬的法强面板，突然想起八年前那个雪夜，他在网吧打排位，用这个英雄从青铜冲到钻石，屏幕右下角弹出青训营的试训邀请，那时他攥着鼠标的手，也是这样抖的。
NY显然没料到ZQ会在中路反打。Figure的加里奥试图回援，却被Aurora的锤石勾中，“厄运钟摆”将其甩向墙壁。
Sunset的瑞兹趁机开大招，带着打野Encounter的盲僧绕后，一波0换2让ZQ追回经济差距。
“这波团战打得太聪明了！”枝枝的声音带着哭腔，“Palpatine的妖姬在残血时还在找输出位置，这就是老将的嗅觉啊！”
比赛来到三十五分钟，大龙坑的腥风裹着两队的视野战。
NY的打野Dirge蹲在龙坑上方的草丛，手里捏着惩戒，耳机里传来教练的嘶吼：“拖到四十分钟，他们的妖姬就没伤害了！”
江聿风的妖姬正隐身在龙坑左侧的墙后。他看着NY五人抱团打龙，大龙的血量掉到一万五时，突然打字：“开。”
季宴礼的小炮率先发难，“电子鱼叉”减速NY的辅助，Aurora的锤石精准出勾，却被Figure的加里奥用“正义冲拳”顶开。混乱中，Dirge的盲僧摸眼踢向江聿风，却踢中了妖姬的“分身”——
“就是现在！”江聿风猛地按下“故技重施”，两个妖姬同时甩出“幻影锁链”，捆住NY的AD和中单。他的真身闪现进龙坑，惩戒键在指尖发烫——
“大龙还剩1300血！Palpatine进去了！”文景的嘶吼几乎掀翻屋顶，“他抢到了！龙被抢了！”
金光炸开的瞬间，江聿风看见NY五人的技能全朝自己砸来。妖姬的血量瞬间清零，但他死前按下了“点燃”，烫死了NY的辅助。屏幕暗下去的前一秒，季宴礼听见耳机里江聿风的怒吼：“Authority（季宴礼ID）来收割了！”
小炮的“火箭跳跃”在人群中穿梭，平A接“爆破火花”带走残血的Dirge。“Triple Kill！”系统女声刚落，季宴礼闪现追上试图逃跑的Figure，“Quadra Kill！”
最后一个NY队员倒下时，全场的欢呼声浪几乎把场馆顶掀了。
江聿风摘下耳机，看见季宴礼的小炮正带着兵线拆NY的高地，手指在桌子底下攥成拳——八年前他在保级赛输掉最后一局时，也是这样攥着拳，指甲嵌进肉里。
“NY团灭了！”文景的声音哽咽着，“ZQ要一波了！他们要创造历史了！”
水晶炸裂的白光里，江聿风突然想起很多事。
想起2018年季后赛，他的妖姬被对面中单压了八十刀，赛后在休息室哭到凌晨；想起2021年队友退役时，拍着他的肩说“你得带着我们的份继续打”；想起一年前，季宴礼和他在网吧，他突然转过电竞椅，看着他笑着说“老江，我们组建个战队吧，带你拿冠军”。
“Palpatine，哭什么？”季宴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，带着笑意，“你看，奖杯在那儿呢。”
江聿风抬头，银龙杯的光芒在舞台中央流转。季宴礼推了他一把，自己却先红了眼眶：“我答应过你，要让你亲手捧杯的。”
他走上前时，脚步还在抖。指尖触到奖杯的瞬间，冰凉的金属质感沿着神经窜上来，像八年前那个雪夜的风，却烫得他心口发疼。台下突然响起整齐的呼喊：“Palpatine！Palpatine！”
他看见父亲举着灯牌，哭得像个孩子；看见苏楹和盛星站在看台上，应援棒挥成一片星海；看见教练在后台抹眼泪，手里还攥着他去年冬训时的试训成绩单。
“八年饮冰，热血难凉啊。”文景的声音透过音响传来，带着哭腔，“我们恭喜ZQ！恭喜Palpatine！他们是2024年LPL春季赛总冠军！”
金色彩带飘落时，江聿风把奖杯举过头顶。灯光落在他的发梢，他突然笑了，像个终于得到糖的孩子。
后台通道里，周野摘下耳机，听见远处传来的欢呼。Freedom拍着他的背，没说话。走廊尽头的窗户映出外面的夜空，周野想起三年前，他和江聿风在全明星赛上单挑，那时江聿风的妖姬还很菜，却梗着脖子说“明年我肯定赢你”。
“明年再来吧。”周野低声说，声音轻得像叹息。
舞台上，季宴礼突然抱住江聿风，在他耳边说：“老江，MSI见。”
江聿风点头，奖杯在手里沉甸甸的。他知道这不是结束，就像八年前那个雪夜，他攥着青训营的邀请短信时，也知道那不是开始。
银龙杯的光芒里，他仿佛看见无数个自己。那个在网吧熬夜练英雄的少年，那个在休息室偷偷抹眼泪的青年，那个说“再打一年”的老将，此刻终于在聚光灯下重合。
看台上，苏楹的应援棒不小心掉在地上。她弯腰去捡时，看见前排那个大叔正用袖子擦眼泪，灯牌上的“Palpatine”在灯光下亮得耀眼。
原来有些故事，真的会有结局。原来有些坚持，真的能等到花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