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中午，佛山体育中心外的阳光被层层叠叠的应援牌切割成碎片。
ZQ和NY的大巴车几乎同时碾过门口的红毯，轮胎摩擦地面的声响刚落，两边通道就炸开排山倒海的欢呼——NY粉丝举着印着“王朝不灭“的灯牌，声浪里混着周野ID“Figure“的嘶吼；ZQ那边则飘着成片银蓝色气球，季宴礼的灯牌在人群里闪得格外亮，像把碎星星揉进了布料里。
王不见王的架势里，NY粉丝显然更占上风。他们举着战队logo的旗幡来回晃动，喊出的“NY卫冕“震得人耳膜发颤。
直到周野戴着黑色鸭舌帽从车门探身，那片声浪陡然拔高，差点掀翻体育馆的穹顶。
ZQ的队员们跟着下车时，季宴礼的口罩被风吹得掀起一角，露出紧抿的下颌线。他刚站稳，身后就传来几声格外刺耳的电流音——“喂喂喂？季宴礼！季宴礼！！“
是电喇叭。
人群瞬间静了半秒。所有人转头望去，只见几百个穿ZQ应援服的粉丝挤在NY粉丝的人墙里，最前面的女生举着电喇叭，另一只手还攥着张手写海报，上面歪歪扭扭写着“季神今天别送，赢了请你吃火锅“。
“听得到吗季宴礼！喊你呢！“电喇叭的杂音刺得人耳朵痒。
季宴礼停下脚步，回头时眼角带着点笑：“听到了，什么事？“
“今天比赛给我好好打！“女生扯着嗓子喊，电喇叭都在颤，“别让我们举着喇叭喊得嗓子冒烟，结果看你打盹！“
周围先是死一般的静，接着爆发出善意的哄笑。
连NY粉丝都有人忍不住回头，看那群举着电喇叭的ZQ粉丝。
季宴礼对着那边挥了挥手，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，有点闷却很清晰：“知道了。“
眼看他跟着队伍要钻进通道，电喇叭又追了句，带着点委屈的哭腔：“那你啥时候能进MSI啊？我们想在巴黎给你举喇叭......“
季宴礼的脚步顿了顿，没回头，只抬手比了个“OK“的手势。
休息室里的空气像被抽走了一半。
NY这边的战术板上画着密密麻麻的箭头，教练正用红笔圈出ZQ下路的视野盲区：“Authority的风格就是激进，尤其喜欢卡墙插眼找机会。Figure你只要稳住补刀，等打野三级过来抓一波，他大概率会贪兵不走。“
周野指尖转着个黑色玩偶——那是粉丝塞给他的，缝着“Figure“的拼音。听到这话，他抬眼扫了眼屏幕上季宴礼的资料页，玩偶的耳朵被他捏得变了形：“知道。“
旁边的Dirge笑了声：“怎么，怕Authority抢风头？“
“不是怕。“周野把玩偶塞进裤袋，指节叩了叩桌面，“是不想让他有机会。“
而ZQ的休息室里，空气里飘着柚子糖的清香。
苏楹刚把一碟琥珀色的糖块放在桌上，就见季宴礼捏了块扔进嘴里，糖衣化开时，他忽然咳嗽了两声，脸色白得像纸。
“怎么了？“苏楹连忙递过温水，“是不是太甜了？“
季宴礼摇摇头，喉结动了动：“没事。“他手搭在键盘上试手感，指腹泛着不正常的白，苏楹注意到他按Q键时，指尖在轻微发颤。
只有江聿风看出了端倪。他坐在角落擦鼠标，忽然开口：“昨晚没睡好？“
季宴礼咬碎嘴里的糖：“嗯，看了半宿NY的录像。“
江聿风笑了笑，没再追问。他抬眼望向窗外，体育中心的尖顶刺破云层，像极了三年前他第一次在决赛现场看到的银龙杯——那年他还是替补，坐在台下看别人捧杯，手心攥出的汗把应援棒都浸湿了。
入场时，银龙杯被聚光灯照得发亮，杯身上的纹路像条蛰伏的龙。江聿风落在队伍最后，视线在杯身上停了很久，直到季宴礼回头喊他，才猛地回神。
“Palpitate。“季宴礼忽然喊他的ID。
江聿风挑眉：“干嘛？“
“还记得我们在网吧打排位时说的话吗？“季宴礼的声音很轻，被周围的欢呼声割得断断续续，“你说'要是能在这舞台上捧一次杯，退役了也甘心'。“
江聿风的动作顿了顿。
那年冬转，他刚从老战队解约，整天泡在网吧打排位，是季宴礼端着杯热奶茶坐到他旁边，说“要不要一起搞个战队“。当时他只当是少年人随口的热血，却没料到这“随口“竟真的撑到了第二年的春季赛的决赛现场。
“记得。“江聿风扯了扯耳机线，语气故作轻松，“所以被你拐来当冤大头，天天被你气。“
游戏加载界面弹出，季宴礼试了试W键，指尖的颤抖似乎平复了些。
队内语音里，辅助Aurora正在报对面的ban位，打野Encounter哼着不成调的歌，试图缓解气氛。
季宴礼忽然开口，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得很清晰：“今天，我帮你把那句话兑了。“
语音频道静了两秒。江聿风看着屏幕上自己的头像——一个扛着巨斧的战士，忽然笑了：“行啊，那我等着。“
解说席上，文景推了推眼镜，指着数据面板说：“ZQ这套阵容偏后期，但NY选了速攻体系，前期必须在下路打开缺口。Authority的英雄熟练度虽然高，但Figure的对线压制力是出了名的狠，就看Aurora能不能保得住......“
话没说完，导播镜头突然切向下路。
三分钟，季宴礼的走位明显慢了半拍，被NY辅助的钩子精准命中。他下意识想交闪现，手指却在键盘上顿了半秒——就是这半秒，周野的平A已经落在他身上，治疗术还没来得及按出来，屏幕就暗了下去。
“一血！Figure拿下一血！“解说的声音陡然拔高，“Authority这波反应有点慢啊，状态有点不好啊？“
看台上，苏楹手里的应援棒“啪嗒“掉在地上。
她盯着大屏幕里季宴礼暗下去的头像，忽然想起刚才休息室里，他捏糖纸时泛白的指节——他有低血糖的老毛病，刚才上车前没来得及吃午饭，恐怕是头晕了。
盛星也看出了不对劲：“季神今天手速好慢，刚才闪现明明能躲的......“
季佳儿咬着唇没说话，指尖把应援牌捏出了褶皱。她比谁都清楚，哥哥昨晚肯定几乎没合眼，半夜了肯定还在训练，茶几上可能堆着空了的能量饮料罐，脸色白得像纸。
第一局的溃败来得猝不及防。
NY打野像盯准了下路似的，三分钟一次gank，五分钟一次越塔。季宴礼的死亡次数从1变成3，再变成5，屏幕上的血量条像他的脸色一样，越来越苍白。Aurora为了保他，也被连带着送了好几次。
弹幕里的嘲讽像潮水般涌来：
【这就是天才AD？被打成人机了吧】
【Figure随便玩玩都能赢，差距太大了】
【ZQ还是回家吧，别在这丢人现眼】
当NY五人集结在高地塔下时，ZQ的水晶爆发出破碎的光效。0人头、0拆塔、0小龙——典型的玲珑塔，连解说都叹了口气：“太可惜了，ZQ完全没找到节奏......“
后台休息室里，教练把战术板拍得砰砰响。他指着屏幕里季宴礼的走位轨迹，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：“你第三波为什么要贪那波兵？闪现交晚了半秒是什么意思？Aurora都给你发信号了，你在看什么？“
季宴礼低着头，额前的碎发遮住眼睛，看不清表情。Aurora想替他辩解，被江聿风用眼神制止了。
苏楹悄悄走到季宴礼身边，忽然发现他手背上有道浅浅的抓痕——是刚才攥紧拳头时，指甲掐出来的。她从帆布包里掏出块巧克力，剥开糖纸递过去：“吃点这个，补充点糖分。“
季宴礼没接，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：“我是不是搞砸了？“
“没有。“苏楹蹲下来，仰视着他，“你只是有点累了。刚才第一波钩子里，你其实已经往回走位了，只是反应慢了点而已。“她顿了顿，从包里翻出个小小的保温杯，“我带了蜂蜜水，你喝点？“
季宴礼看着她手里的保温杯，忽然伸手接了过来。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传到掌心，他拧开盖子喝了一口，蜂蜜的甜混着暖意滑进喉咙，指尖的颤抖似乎真的轻了些。
“谢谢。“他低声说。
这时季佳儿走过来，往江聿风手里塞了块饼干：“哥，风哥，第二局加油。“她顿了顿，声音压得很低，“医生说风哥的手腕不能再高强度比赛了，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。“
苏楹猛地抬头。难怪江聿风刚才在台上总下意识揉手腕，难怪季宴礼昨晚熬到那么晚——他们都在拼命，为了一个可能是终点的终点。
第二局的风向稍微变了些。
ZQ调整了战术，江聿风的上路开始主动带节奏，几次TP支援下路，帮季宴礼缓解了压力。十五分钟时，季宴礼抓住NY辅助的失误，闪现接大招拿下双杀，看台上的ZQ粉丝瞬间炸了锅，红色的灯牌晃得像片星海。
但NY的韧性远超预期。周野像是看穿了ZQ的意图，放弃对线压制，转而跟着打野控资源。当大龙刷新时，NY五人突然包抄，季宴礼在视野盲区被周野单切，临死前虽换掉了对方辅助，却让NY顺势拿了大龙。
“这波太伤了......“解说的声音里满是惋惜，“ZQ好不容易攒的优势，全没了。“
二十五分钟，NY带着大龙buff推上高地。江聿风的战士冲在最前面，硬生生扛着塔伤拆了对方两座门牙，但终究寡不敌众。当水晶再次爆炸时，季宴礼摘下耳机，望着屏幕上“失败“的字样，忽然捂住了脸。
后台的气氛低到了冰点。陶屿把鼠标摔在桌上，又赶紧捡起来，眼圈红得厉害：“都怪我，刚才要是早点去大龙坑......“
“不怪你。“江聿风拍了拍他的背，声音很沉，“是我TP慢了。“
季宴礼没说话，只是从口袋里摸出颗柚子糖，剥糖纸的手还在抖。苏楹走过来，忽然伸手按住他的太阳穴，指尖轻轻按揉着——她知道季宴礼现在头很疼，按着能缓解头痛的穴位。
“低血糖犯了？“她的声音很轻，像怕惊扰了什么，“我带了葡萄糖片，你含两片？“
季宴礼没动，任由她的指尖在太阳穴上打着圈。体育馆的欢呼声从门缝里钻进来，混着NY粉丝的呐喊，像根针似的扎在心上。
“苏楹。“他忽然开口，声音闷闷的。
“嗯？“
“你说......我们还能赢吗？“
苏楹停下动作，看着他垂着的脑袋，忽然笑了：“你忘了半决赛？当时我们也是0-2落后，最后不还是翻盘了？“她从包里掏出个小镜子，递到他面前，“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，蔫得像颗被踩过的柚子糖。季宴礼可是能在绝境里拿四杀的人，这点挫折就垮了？“
镜子里的少年脸色苍白，眼下泛着青黑，但眼睛里的光还没灭。季宴礼盯着镜子看了几秒，忽然接过苏楹手里的葡萄糖片，扔进嘴里。
“没垮。“他说，声音里终于多了点劲，“只是有点饿。“
苏楹将帆布包里的小饼干递给他。
季宴礼看了一眼，接过，吃了好几块。
第三局开始前，季宴礼在通道里撞见了周野。
对方刚从洗手间出来，指尖夹着支没点燃的烟，看到他时挑了挑眉：“还要打？“
“不然呢？“季宴礼扯了扯队服领口，“让你轻松拿冠军？“
周野笑了，把烟塞回烟盒：“ Authority，你确实有天赋，但决赛不是靠天赋就能赢的。“他顿了顿，语气里带着点过来人的冷，“我打决赛那年，比你还小，最后输得连鼠标都想砸了。有些坎，跨不过去就是跨不过去。“
季宴礼没接话，转身往赛场走。走到入口时，他忽然回头：“Figure，你知道银龙杯的底座刻着什么吗？“
周野皱眉。
“刻着每届冠军的名字。“季宴礼的声音很轻，却像颗石子投进水里，“今年，该刻ZQ了。“
当第三局的倒计时结束时，季宴礼深吸了口气。
他的耳机里传来江聿风的声音：“Palpitate请求出战。“
打野陶屿跟着笑：“Aurora请求保护我方AD。“
队内语音里的笑声像道暖流，冲散了之前的压抑。季宴礼捏了捏手里的鼠标，忽然开口：“这局，听我指挥。“
屏幕亮起的瞬间，他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，QWER连招行云流水。下路对线时，他不再贪兵，而是频繁利用走位骗技能，几次躲开周野的致命消耗。十五分钟，他抓住NY打野的失误，配合江聿风的TP完成反打，拿下关键的小龙。
看台上，苏楹攥着应援棒的手全是汗。她看着大屏幕里季宴礼的头像——那个曾经被打成0-5的射手，此刻正带着队友在对方野区横冲直撞，忽然笑出了声，眼泪却跟着掉了下来。
三十分钟，双方在大龙坑爆发团战。季宴礼顶着对方的技能，闪现到周野面前，一套技能直接将其秒掉。当“四杀“的字样弹出时，体育馆的屋顶像是被欢呼声掀翻了。
“漂亮！Authority这波太关键了！“解说的声音都在抖，“ZQ拿下大龙，经济反超三千！“
最后一波推进时，江聿风的战士扛在最前面，硬生生拆到了对方水晶。季宴礼站在他身后，清理着最后几个小兵，忽然听到耳机里传来江聿风的声音：“终于扳回一局。“
水晶爆炸的光效亮起时，季宴礼摘下耳机，和队友们互相看了一眼，笑了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