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上七点半,基地的训练室还飘着刚开封的薯片味,季宴礼低头划着手机外卖界面,指尖在小龙虾选项上顿了顿。
“十三香和蒜蓉各五斤,加两份面。”他头也没抬,声音透过耳机线飘出来,“多放麻,老莫不吃辣。”
盛星正啃着苹果凑过来,瞥见他下单地址是基地,嘴里的苹果差点掉下来:“礼哥今天转性了?居然给我们点夜宵?”
季宴礼收起手机,扯掉耳机往椅背上靠:“放假了你们就好好休息。”他眼尾扫过墙上的赛程表,全球总决赛的倒计时红得刺眼,但是时间还很长,“休假结束了,就要好好准备夏季赛了,所以大家好好休息。”
话音刚落,季宴礼拿着衣服,起身离开了训练区。
季佳儿抱着抱枕从沙发上弹起来:“哥你要去哪儿?”
“有事。”季宴礼起身时带起一阵风,手上拿着黑色冲锋衣,衣服的拉链划过金属扣,发出轻响。
他上楼换了件浅灰色连短袖,整个小臂露出来,露出腕骨分明的手——这是苏楹上次说过好看的样子。
楼下传来盛星拆小龙虾包装的欢呼时,季宴礼换完衣服,随便拿了个外套便离开了基地,这一会,他已经把车开出了基地大门。
导航定位在苏楹工作的上海大学,距离不算近,他开得却稳,车载音响里放着她喜欢的轻音乐,副驾上放着个保温袋,里面是她念叨了三天的双皮奶。
八点十五分,校门口的梧桐树下,苏楹背着米色帆布包走出来。她今天穿了件杏色的紧身短袖,头发松松挽成丸子头,几缕碎发垂在脸颊边。看见那辆熟悉的黑色奥迪时,她眼睛亮了亮,快步走过来拉开车门。
“刚下课?”季宴礼侧头看她系安全带,指尖在方向盘上轻点。
“嗯,最后一节是晚修,学生们比我还急着下课。”苏楹笑起来的时候,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,“我们直接去那家粤菜馆?我下午查了点评,他们家的陈皮红豆沙好像不错。”
“听你的。”季宴礼启动车子,后视镜里的校门慢慢缩小。过了会儿,他状似不经意地问:“明天没课?”
苏楹从包里翻出课表本,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字迹:“没我的课,本来想睡个懒觉的。”
“那吃完饭,去看日出?”季宴礼的声音很轻,像是怕惊扰了什么。
苏楹眨了眨眼,看向窗外飞驰而过的街灯:“现在才八点多,吃完饭顶多九点,去等日出要五六个小时呢。”
她顿了顿,转头看他,“你是想带我去海边待着?”
季宴礼喉结动了动,方向盘轻轻打了个弯:“附近有个夜市,半夜三点才收摊。我们可以去吃碗艇仔粥,再去海边坐会儿,等太阳出来。”他偏过头,路灯的光落在他睫毛上,“上次你说想看海上日出。”
苏楹心里软了一下。上次随口提的一句话,他居然记到现在。她弯起嘴角点头:“好啊,不过你得答应我,等的时候不许催。”
粤菜馆在老城区的巷子里,木质招牌上的“福记”二字被岁月磨得发亮。
季宴礼把车停在巷口的停车位,牵着苏楹的手往里走,指尖相触时,他悄悄收紧了些。
服务员递来菜单,油纸封面带着淡淡的油香。季宴礼直接把菜单推到她面前:“点你爱吃的。”
苏楹翻了两页,笔尖在菜单上圈了几个:“清蒸石斑、虾饺皇、蜜汁叉烧,再来一份上汤娃娃菜。”她抬头看他,“够了吧?我们俩有可能吃不完。”
季宴礼盯着她圈的菜,又添了份杨枝甘露:“你下午说想吃这个。”他见苏楹要开口,抢先道:“别跟我说省,这钱我挣得踏实。”
苏楹被他堵得笑出声,伸手拍了下他的胳膊,指尖触到他外套下的肌肉:“打职业多累啊,熬大夜练操作,钱得花在刀刃上。”
她抬眼瞪他,眼神却软得像棉花糖,“再说了,我爱吃的你都点了,再多就是浪费。”
季宴礼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,忽然低笑一声:“行,听你的。”他身子往前倾了倾,声音压得很低,“不过我的钱,以后总得有个人管着。”
苏楹正在用湿巾擦手,闻言动作顿了顿,脸颊悄悄热起来。她含糊地“嗯”了一声,假装没听懂,低头继续擦手指缝。
“嗯?”季宴礼却不肯放过她,指尖敲了敲桌面,“所以你的答案是?”
“什么答案?”苏楹装傻,眼睛瞟向窗外的灯笼。
“管钱的人。”季宴礼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,却又藏着认真,“我妈说,以后家里的钱得给媳妇管。”
苏楹的耳尖红透了,她把湿巾丢进垃圾桶,才慢慢抬头:“你还小呢。”她看着他的眼睛,语气诚恳,“我们才在一起不到三个月,连彼此吃饭爱放多少醋都没摸清,现在说这些太早了。”
季宴礼的手指在桌下蜷了蜷。
他知道自己急了,可每次看见她认真备课的样子,看见她给学生讲题时温柔的侧脸,就忍不住想把她规划进余生里。他喉结动了动,没再说话。
菜很快端了上来,石斑鱼的蒸汽裹着葱姜香扑过来。苏楹夹了块鱼肉,细心地挑掉刺,放进他碗里:“尝尝,这家火候掌握得不错。”
季宴礼看着碗里的鱼肉,又看了看她专注的侧脸,心里那点失落慢慢散了。他拿起筷子,把虾饺里的虾仁剥出来,塞进她嘴里:“甜吗?”
“嗯!”苏楹鼓着腮帮子点头,眼睛弯成了月牙。
吃完饭走出菜馆时,已经九点半了。巷口的灯笼被风吹得轻轻晃,苏楹抬头看天,墨蓝色的天上堆着厚厚的云,像浸了水的棉絮。
“好像要下雨。”她拉了拉季宴礼的袖子,“明天能看到日出吗?”
季宴礼抬手替她把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:“去看看就知道了。”他打开车门时,顺手从后座拿了件黑色外套,“晚上冷,穿上。”
车子开上高架桥时,雨点真的落了下来,打在车窗上噼啪响。
季宴礼打开雨刮器,起初车速还稳,后来不知怎么,油门越踩越深。黑色的奥迪像道闪电,在空旷的高架桥上飞驰,仪表盘的指针不断往上跳。
苏楹悄悄抓紧了安全带,手心沁出薄汗。
她能感觉到季宴礼的不对劲——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太紧,指节泛白,下颌线绷得像根弦。
她不敢说话,只是偷偷看他的侧脸,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自己刚才的话太重了。
一路无话,直到车子驶下高架桥,拐进一条沿海公路,车速才慢慢降下来。
雨小了些,变成细密的雨丝,打在车窗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痕。
季宴礼把车停在海边的观景台,引擎熄灭的瞬间,周围只剩下海浪拍礁石的声音。
苏楹犹豫了很久,才小声开口:“你是不是生气了?”
驾驶座上的人没动,也没说话。
“是因为我说你还小吗?”苏楹的声音更低了,带着点委屈,“我不是那个意思,我只是觉得……”
“你不想和我有未来吗?”季宴礼忽然转头,路灯的光映在他眼里,像藏着片翻涌的海。
苏楹被他问得一怔,急忙摇头:“不是的!”她往前凑了凑,几乎要碰到他的肩膀,“我只是觉得,喜欢一个人要慢慢了解。比如我知道你打游戏时不能被打扰,知道你赢了比赛会想吃甜的,可我还不知道你难过的时候想不想被人抱着哄,不知道你小时候最害怕的东西是什么……这些都要慢慢学啊。”
季宴礼的睫毛颤了颤:“那……就慢慢了解?”
“嗯。”苏楹用力点头,眼睛亮晶晶的,“我没谈过恋爱,但我知道喜欢一个人是要往结婚去的。等我们摸清彼此的脾气,知道对方皱一下眉是开心还是生气,那时候再谈未来,不好吗?”
季宴礼看着她认真的样子,心里那点烦躁忽然就烟消云散了。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,指尖穿过柔软的发丝:“好。”他想了想,忽然笑了,“那等我拿了全球总决赛的冠军,就跟你求婚,行吗?”
苏楹被他眼里的光烫了一下,脸颊微红,却还是用力点头:“好啊,我等着看你捧奖杯的那天。”
快到十二点时,雨已经停了,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扑在车窗上。季宴礼忽然解开安全带:“你闭眼,等我五分钟。”
苏楹乖乖闭上眼,听见他拉开车门的声音,还有后备箱被打开的轻响。大概三分钟后,他回来了,带着一身海腥味。
“可以睁眼了。”
苏楹睁开眼,就看见一个巴掌大的草莓蛋糕放在中控台上,上面插着根银色的小蜡烛,火苗在风里轻轻晃。季宴礼的头发还湿着,几缕贴在额头上,手里捧着个丝绒礼盒。
“楹楹,生日快乐。”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,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,“又长大一岁了。”
苏楹的鼻子忽然就酸了。她从没告诉过他生日,没想到他居然知道。眼泪掉下来的时候,她自己都愣了一下,急忙抬手去擦,却被季宴礼先一步按住手。
他拿了张纸巾,动作轻柔地擦去她的眼泪,指腹蹭过她的脸颊:“怎么还哭了?嫌我蛋糕买小了?”
“才不是。”苏楹吸了吸鼻子,声音带着哽咽,“就是觉得……你怎么这么好啊。”
季宴礼笑起来,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:“快许愿。”
苏楹双手合十,闭上眼睛。她没许自己的愿望,只想着让眼前这个为了梦想拼尽全力的少年,能得偿所愿,让他爱的人和爱他的人,都平平安安。
吹灭蜡烛的瞬间,季宴礼把礼盒递过来:“生日礼物。”
苏楹打开盒子,里面躺着条铂金项链,吊坠是枚小巧的四叶草,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。她认得这个牌子,价格不菲。
“太贵重了,我不能要。”她把盒子推回去。
季宴礼却直接拿起项链,绕到副驾这边,轻轻把项链戴在她脖子上。冰凉的金属贴着肌肤,他的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后颈,苏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。
“今天不仅是你生日。”他低头看着她,声音里带着笑意,“还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521。”
四叶草的吊坠垂在她胸口,苏楹抬手摸了摸,忽然想起他上次直播时说,四叶草的第一片叶子代表希望,第二片代表信心,第三片代表爱,第四片代表幸运。她抬头看他,眼里闪着光:“521快乐,季宴礼。”
“同乐,苏楹。”
*
第二天清晨五点,天边泛起鱼肚白时,苏楹先醒了。
她推开车门,赤脚踩在微凉的沙滩上,细软的沙子从指缝里漏出去。
远处的海平面上,太阳正慢慢爬上来,先是橘红色的光晕,接着是半圆的金边,最后整个跳出海面,把海水染成一片金红。
“季宴礼,你看!”她回头朝车里喊,发丝被海风吹得乱飞。
季宴礼靠在车头上,手里举着手机,镜头对着她的背影。听见她的声音,他按下快门,把她和日出都装进了相册里。
“你偷拍我!”苏楹跑过来,伸手去抢他的手机。
“是光明正大拍。”季宴礼把手机举高,另一只手拉住她的手腕,“你看,比日出好看。”
苏楹凑过去看照片,照片里的自己穿着他的黑色外套,站在金色的晨光里,笑得眉眼弯弯。她忽然踮起脚尖,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,像偷到糖的小孩,转身就跑。
季宴礼愣了两秒,才反应过来,快步追上去,在沙滩上把她圈进怀里。海风带着他们的笑声,飘向远处翻涌的浪花。
苏楹后来发了条朋友圈,九宫格的照片里,有日出的全景,有沙滩上的脚印,有他戴在她脖子上的四叶草,最中间那张,是他拍的她的背影,配文只有四个字:日出很美。
*
ZQ战队放了三天假,老江回了老家看父母,其他人都开启了三天旅游模式,季宴礼回了爸妈家。苏楹要上课,没时间约会,所以他就每天待在家里研究战术录像,偶尔去学校接她下班。
周五下午,季宴礼睡醒时已经两点了。他简单洗漱了一下,换了件白T恤,开车去了苏楹的学校。
上海大学的校门敞开着,门口的保安室里,大爷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。
季宴礼走过去登记,钢笔在纸上划过,写下自己的名字时,大爷忽然抬头看他:“小伙子看着面熟啊,是不是上次来找人的?”
“嗯,找苏楹老师。”季宴礼笑了笑。
“在三号教学楼呢,今天好像有课。”大爷指了指不远处的红砖墙建筑,“去吧,学生们都在上课。”
季宴礼顺着路往里走,香樟树的影子落在地上,拼成斑驳的图案。
篮球场上传来拍球的声音,穿着校服的学生们说说笑笑地从身边经过,空气里飘着青草和粉笔灰的味道。
他忽然想起三年前,自己也是在这样的校园里,拿着退学申请去找教导主任。那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,要去打职业,要站在最高的舞台上。而现在,他再次踏进大学校园,是为了看那个让他心甘情愿放慢脚步的人。
问了两个抱着书本的女生,才找到苏楹上课的教室。后门没关严,留着道缝,季宴礼轻轻推开门,挑了个最后排的空位坐下。
他刚坐定,前排就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。
“那不是Authority吗?ZQ战队的季宴礼!”穿白裙子的女生悄悄回头,眼睛瞪得圆圆的。
“真的是他!我上周还看他比赛呢!”旁边的女生拿出手机,偷偷对着他拍了张照。
议论声越来越大,连讲台上的苏楹都注意到了。她正讲到《诗经》里的“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”,抬头时正好对上季宴礼的目光。
他坐在最后一排,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,白T恤被照得发亮,嘴角还带着点浅浅的笑意。
苏楹的心跳漏了一拍,手里的粉笔差点掉在地上。她定了定神,继续讲课,声音却比刚才温柔了些。
第一排的季佳儿也回头了,看见自家哥哥居然坐在教室最后排,嘴里的笔差点咬碎。她凑到舍友耳边,用气音说:“我哥居然来听苏老师上课,他听得懂《诗经》吗?”
舍友没听清,只看见她哥正盯着讲台眼神温柔得能掐出水来,忍不住小声说:“佳儿,你哥看苏老师的眼神,也太甜了吧!”
季佳儿翻了个白眼,心里却偷偷乐——看来她哥这次,是真的栽了。
下课铃响时,苏楹合上教案,看着最后排的人:“季同学,下课后来我办公室一趟。”
季宴礼笑着站起身,在一片起哄声里,跟着她走出了教室。
阳光穿过走廊,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,紧紧挨在一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