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先生简单行礼,蹲下身想为苏靥诊脉却被春晓擒住了手。
苏靥黛眉轻蹙,“你是……”
苏先生手吃痛,“回六娘子的话,我是苏家请的随行医先生,也姓苏。”
她看向了上首,“不知三叔母瞧过的医先生里,可有这位苏先生?”
陶娇娘这脸还是在庐陵时找人看过,寻医无数,但都说不知根源,是无解之症,况且烂脸之事,她本也不想让太多人知晓的,尤其是这苏先生,三房并用,万一乱嚼舌根子可怎么办?
“几位有名的医者瞧了都没什么法子,多一个少一个也没什么区别,还看这做什么?”
苏靥长长呼了口气,似是舒服了些,“被选中为苏家的随行医者,想来苏先生必定医术高超,放着眼前的名医不用,三叔母为何舍近求远?”
说完,她对着苏先生苦笑,“我这是老毛病了,不打紧的,还请苏先生快去看看三叔母的脸吧,也好还我清白。”
春晓这才松手。
苏靥又看向上首,“你说呢,祖母。”
自从老主君去世后,赵老夫人格外注重身子康健,苏先生是她千挑万选定下的医者,对他的人品,医术都很是放心。
于赵老夫人来讲,苏靥的出身和当年云游道士的一句话就像个疙瘩般堵在心里,她始终都将苏靥当成天煞孤星看待,恨不得离得远远的,而陶氏把脸看得重要更是谁都知晓,如今蹊跷烂脸,要说和苏靥无关怎么可能?
现下,刚刚的咄咄逼人被大儿媳看了个现形,赵老夫人也很想证明自己没有错,证明苏靥不祥,早日将她处理了,免得放在家中碍眼。
赵老夫人微抬下颌,“罢了,苏先生你来给陶氏看看。”
苏先生弯着腰走到陶娇娘身边,打开医箱,“请三夫人落座。”
陶娇娘只好回去坐下,伸出手腕。
苏先生将薄纱覆其腕上,又道:“请三夫人摘下面纱。”
陶娇娘“啧”了声,将面纱扯下。
过了片刻,苏先生这才收回手。
赵老夫人追问:“如何?”
苏先生道:“远行跋涉,至新邑,水土不伏。”
陶娇娘听不懂这文绉绉的话,“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
苏先生解释:“三夫人平日里锦衣玉食,鲜少出远门,庐陵至长安遥远,长途跋涉,所经处甚广,每处气候不同,身体劳累,不适难免映于面上,想来三夫人近日脾胃应也不大好。”
陶娇娘冷笑连连,“那为何只有我烂了脸,别人都无事?”
苏先生:“仆婢适应劳累,三夫人平日里金尊玉贵自然不同,稍后我开张方子即可。”
看苏先生一副很有把握的样子,陶娇娘心中打鼓,“如何知道你说得是真是假,莫不是联合他人诓我罢?”
苏先生微笑,“三夫人先吃上几日,方见真章。”
陶娇娘还想着再辩解两句,还没开口就被赵老夫人打断,眼神警告,“苏先生都这么说了,你还想做什么?还不快闭嘴。”
苏靥长长叹了口气,“幸好,多谢苏先生解惑,还我清白。”
苏先生虽已站在门外好一会儿了,可站的远听不清,被忽然感谢,还有些不懂其中含义。
秦氏身姿秀挺,抬头看向上首,“现在真相大白,希望母亲不偏不倚,也能给六娘一个公道。”
苏靥满怀希望地看向上首,双眸含泪,“我虽没和祖母见过几面,却也听庐陵百姓说过,他们说苏家为何在祖母的掌管下日渐繁盛,族人和睦,是因祖母向来公允,不偏不倚,族人心服口服。”
她语气坚定:“母亲,祖母定会还我一个公道的。”
所有人的视线都往上首聚,赵老夫被所谓的“百姓所说”架了起来,正了正衣襟,挥袖指着陶娇娘,满脸的恨铁不成钢,“你啊你啊,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说,去给六娘赔个不是,此事我做主,也就过去了。”
陶娇娘死死揪着帕子,站在原地不动。
苏靥抽噎,“难不成三叔母不曾觉得自己做错了?”
赵老夫人觉得脸上无光,拍案道:“还不快去!”
彩绣站在陶娇娘身后,也低声劝,“夫人还是依了老夫人的意思吧,免得惹老夫人不快。”
感觉所有人都往自己这处瞧,陶娇娘慢悠悠起身,不情不愿地走到了秦氏身边,“伯嫂,这次是我被猪油蒙了眼,还望伯嫂不要和我计较了。”
秦氏连个眼神都没给她,只道:“你又没得罪我,若说赔不是,也是给六娘。”
陶娇娘甩着帕子,又来到了苏靥身边,美眸嫌恶地从她身上掠过,扶了扶发髻上的金簪,随口道:“此事是三叔母做得不对。”
苏靥没理她,而是揪着领口看向了赵老夫人,“那日后这天煞孤星.……”
赵老夫人厉声道:“日后谁再敢提这四个字,绝不轻饶。”
苏靥这才笑了,“多谢祖母。”
说完脖子一歪,晕了过去。
“娘子啊!”
春晓放着嗓子就喊,众人手忙脚乱地将苏靥抬起送回了主院。
梢间太小容不下那么多人,秦氏便让人将苏靥放到了西寝屋里,方便苏先生诊治。
过了片刻,苏先生收回手。
秦氏往前走了一步,“先生,六娘如何了?”
苏先生叹口气,“卫气不固,气血两虚,眼睛似是也有些不大好,六娘子小小年纪怎落下这么一身病?”
秦氏看着榻上双眸紧闭的苏靥,面色越发的苍白,连唇瓣上的那几丝血色似乎也要消失殆尽。
“可有法子?”
苏先生打开药箱,执笔写字,“这六娘子如今的身体就像个空壳似的,不得猛进,只能好生温补养着,至于这眼睛,还得等六娘子醒了之后再下定论。”
秦氏蛾眉低压,吩咐道:“传我的令,六娘子近日暂住西寝屋,谁也不得来打扰。”
娄妈妈笑着应下,顺带将帐幔放下。
秦氏站在榻旁,面色不明,脑海中浮现苏靥总是笑着的模样,明明拥有那样悲惨的过往,却还能活得像是身披朝露迎着骄阳而长的花儿似的。
明媚,却不矫情。
聪慧,但不虚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