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靥在西寝屋养了几日,秦氏连门都不让她出,后来还是苏先生松口说她有所好转,秦氏才准她搬回了小梢间。
上次家宴人没齐,又闹得不愉快,赵老夫人始终耿耿于怀,终于挑了个好日子,再摆家宴。
家宴是在晚上,秦氏在外巡铺子,也不在家。
中堂内,独苏靥一人用午膳,食案上摆满了餐食,天上飞的地上跑的,都能变着花样端上案,听小厨房说,锅里还熬着长生粥。
苏靥摸着自己的脸,软绵绵的,忍不住问:“春晓,你说我近日是不是胖了些?”
春晓吃着手里的胡饼,口齿不清道:“整日好吃好喝的,娘子不胖才稀奇。”
食案上的膳食飘香四溢,有许多的长安名菜是她原先没吃过的,她咽着口水,又摸了摸自己的小腹,若是再吃下去,她还怎么扮那弱不禁风的柔弱小娘子?
两人说话间,有侍婢前来禀报:“六娘子,二夫人派人过来了。”
苏靥放下竹箸。
侍婢进屋,手中托盘上放满了女儿家喜欢的物件。
二房名下有间胭脂水粉铺就在长安,很受权贵追捧,外人都说几乎每家女郎的镜台上,都有盒长芳斋的胭脂。
苏靥笑着收下,“替我谢过二夫人,春晓,看赏。”
春晓将手上的油擦干净,从荷包里掏出几文钱递过去,“这是我家娘子赏你的。”
“多谢六娘子。”
侍婢抬头,对上了春晓的目光。
“春眠!”
春晓一眼就认出了她,惊喜地拉住她的手,“你怎么过来了!”
春眠笑容羞赧,“二夫人要派人来送东西,我听闻你随六娘子来到了长安,便揽下这活儿,想来看看你。”
春晓拉着她走到苏靥面前,“娘子,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,我以前的玩伴,想当初我们俩同日出生,名字都是一块儿起的呢。”
苏靥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小娘子,眉眼如画,身姿若柳,哪怕穿着婢子服饰也掩不住她的秀丽脱俗,真真是个标致的人儿。
春晓打探到的许多苏家消息,就是从她这讨来的。
苏靥从荷包里抓了几块碎银子递过去,“我听春晓说原先没少受你的照顾,多谢。”
春眠垂着眸子不收,看着苏靥温和的笑没忍住哭了起来,扑通跪在地上,“求六娘子救救奴。”
春晓去拉她,却怎么也拉不起来。
苏靥看着她,“有什么事,起来说。”
春眠还是不起,哭诉道:“奴一直在二房当差,从来没有僭越的心思,可四郎君却频频欲对我用强,前几日他喝了酒,又抓了我,我不从,便用石头打伤了他,若是被三夫人知道了,我如何还活得下去……”
苏靥让春晓将她扶起,“此事,你可曾和二夫人说过?”
“原先是说过的。”春眠紧紧抱着春晓的胳膊,哭得浑身发抖,“但二主君去得早,老夫人又偏心,二房平日里没少受三房的欺负,我就算再和三夫人说也无济于事。”
春晓和春眠自幼在一个屋子里长大,就算阿娘去世被丢给苏靥两人至今也有联络。
三房受宠尽人皆知,陶娇娘又重男轻女,唯一的郎君被打了哪能这么容易就算了?不死也要脱层皮。
但是自家娘子刚到长安,好不容易才得到大夫人的信任,若是这么快再惹上三房……
春晓双手垂在身子两侧,紧紧握拳。
苏靥轻笑一声,“你回去告诉二叔母,若是她放人,你今晚便过来吧。”
春眠没想到真的有人愿意接下这祸事,瘫跪在地上不停磕头,“多谢六娘子,多谢六娘子……”
春晓扶起她,将她送了出去,回来后有些愧疚地低头,“多谢娘子。”
苏靥将她刚刚吃了一半的饼又塞给她,“谢什么,你忘了我为何要上长安了?三房不如意,我才如意,害我之人遭殃,我才满意。”
春晓还是担心,“那若是大夫人问起来可怎么办?”
她往嘴里塞了口鱼肉,“我自有说辞。”
暮落家宴。
赵老夫人坐在上首,目光扫过众人,脸上笑意越发浓厚,直到视线落在苏玉樱身边的空位,笑容戛然而止。
“三娘,六娘何在?”
苏玉樱摇摇头,巧笑倩兮,“今晚似还不曾见到过六妹妹。”
赵老夫人脸上笑意全无,“秦氏,六娘呢?不知今日是家宴?”
秦氏刚要开口,似有酒香袭来。
侍婢禀报:“六娘子来了。”
推杯换盏和说笑的声音顿时停下。
一小娘子走了进来,身后跟着几位提着食盒的侍婢。
侧身有侍婢帮着脱下锦缎斗篷,露出了几抹冰肌雪肤。
“六娘恭问祖母尊安。”
行敛衽礼时动作大方,不骄不躁,身姿袅娜。
赵老夫人不喜她这副容貌,未让起,“怎来得这么晚?”
苏靥依旧是行礼的姿势,笑道:“初次参加家宴,六娘亲手做了道菜,再配上自酿的清酒,故而来迟,还望祖母和众位长辈见谅。”
苏靥抬头,不知从何处传来酒盏掉落的声音。
小娘子明眸善睐,一笑嫣然,谈吐礼仪挑不出半分毛病。
赵老夫人抬手,“罢了,日后莫要再因这种小事晚到,让长辈们等你。”
“多谢祖母。”
苏靥起身,将食盒里的膳食分发,待走到三房的食案时,亲自将盘子放到陶娇娘手边,拿起竹箸,“先前三叔母对我多有误解,现下误会解开,望三叔母早日康复,这道炙羊肉是我的拿手好菜,三叔母快尝尝合不合胃口。”
陶娇娘近日面色红肿好了许多,今日家宴未戴白纱。
陶娇娘连眼皮都没抬,“多谢六娘子好意。”
她依旧双手举着竹箸,羽睫轻颤,眸中渐渐涌起泪色,“可是三叔母心里还是在怪我?若是如此……”
自苏靥进来后,苏庆来的一双眼睛就死死盯在她身上,见她走到案前,酒气浑浊的双眸才清明些,像,真是太像了。
苏庆来放下酒盏,“六娘用心良苦,你也大度些。”
陶娇娘听这话锋便觉得不对劲儿,扭头一看,苏庆来正眼珠子都不带转地盯着苏靥瞧,明明竹箸是往她这边举,他却伸出了手要去拿。
好个不知羞的老东西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