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章:外姓之人
四下吵嚷聒噪,在俞深的一声声“三姐夫”和“四姐”中停止,转为冷漠的目光审判。
俞深是俞氏三房的嫡子,三房老爷是个不争气的,年轻时花天酒地文武双废,未免俞深随他父亲般养废,十岁起就养在长房膝下,也因俞繇身体有恙,阴差阳错过继成长房公子。
俞深年纪小,却习得看人下菜碟儿的本事,与言攸最疏远,甚至装傻充愣在俞沁作弄她时掺和一棒。
言攸看着那张脸,幼时饱满的脸蛋日益修出棱角,初见一副咄咄逼人的恶相。
当年人彘案沸沸扬扬,满城皆知,谁听了言攸的名字不破口大骂,念一句“邪佞退散”。
听俞深唤了,便有人抻长脖子瞧她正脸,啧舌一呼:“还真是!”
“杀人犯怎么有脸让别人先报官?要抓也是先抓逃犯啊!”
“去……快去啊。”
这厢有人两股战战地逃了,显然是要去找人缉拿逃犯。
整片区域沸腾起来,站在中心处的几人对峙着,言攸面不改色否认:“小侯爷是被吓得昏头了么?我是薛家的姑娘,和你的四姐有什么关系?”
俞深一咬牙继续指认:“就是你!你这个外姓人!明明长得一样,连年纪看着都大差不差……”
薛疏压住她的手隔在她身前,言攸好整以暇听着他辩解。
“她当然是外姓人,她姓秦,是我母亲的小辈,是薛家远亲。”
俞深似是不信,磕磕绊绊问:“薛、薛家姑娘?”
俞深张着嘴呆愣半晌,薛疏把话往他身上扯:“小侯爷,我送你回侯府吧,后续之事自有你族中长辈处理。”
俞深鬼使神差地点点头,随手抹去面上泪痕,往他身旁走走。
言攸对一众围观者耐心解释,不乏有好事者阻拦不允许他们离开。
“律法所辖事务,几时轮得到个人出面、自以为是的伸张正义了?”她始终莞尔,言语却剜挑。
薛疏带着俞深上马车,一直等到官府的人赶来抬走死者的尸体后才放下帘子。
帘外有人唤他稍等。
“大人,俞小侯爷要带走吗……”
命案的始作俑者缩瑟在车舆一角,极力贴近薛疏远离言攸,还时不时拉扯他的衣袍做出委屈可怜的神情,渴望靠服软扮乖逃脱处罚。
薛疏肃声:“你们处理好死者事宜,尽早录下证人证言,小侯爷不敢随意羁押,我先送回去,后续再与侯府交涉。”
“是。”
俞深听着这话总算安心些,马车开始行进,轻微的摇晃伴随着他的嘟囔:“三姐夫,我饿了。”
他恐怕还不知道,他一口一个套近乎的三姐夫有多恨他三姐、恨侯府。
“小侯爷唤我右少卿即可,以免多生是非。”
两个外姓人不比自家兄长慈爱,俞深开始后悔不顾兄长劝阻,闯出祸事。
剩下的自然又是侯府之人为他善终。
言攸随口和薛疏说道:“今日因为马就出了两桩事,回去后我要看看今日是不是真的犯了忌讳。”
俞深在她脸上发觉从未出现在四姐身上的明媚,一模一样的人生出不同的秉性割裂感太强烈。
“你真不是我四姐吗?”
言攸轻缓道:“你猜。”
俞深登时来了脾气,也许是因为听过母亲讲的什么死人回魂的故事,用恶劣和暴躁来掩饰内心的惶然,“什么你猜我猜?说不来人话吗?”
“长公子待人谦逊有礼,小侯爷你这样大吼大叫有些折煞了侯府和长公子脸面。”薛疏横在中间,一派平心静气的漠然。
俞繇此人看似谦和,对俞深却极有一套管束之策,是以大多时候他都处在兄长的威压下,被兄长管教,被人和兄长作比,他天性恰随了三房生父的懒散,不思进取,后天又被人强行掰正半截不上不下,总被说教比较心里百般不是滋味。
气愤吗?无疑是的。
俞深吃瘪,气鼓鼓地干瞪眼,不想会被言攸回敬眼刀。
“小侯爷与我初见就这般,你我之间本该有什么积怨吗?”
俞深提都不想提那个讨人嫌的四姐,不吱声。
俞繇得了消息一时郁结,听家奴禀告人被薛疏送了回来,快步赶去领人,最后下车的是言攸,露面时他还是怔住几息。
“长公子,今日偶遇街市命案,特将人送归。”
俞深三两步跑走,躲到长兄背后。
俞繇不咸不淡道:“幼弟顽劣,有劳薛少卿和秦姑娘送人回府。”
“阿兄,你也认识她吗?”
俞深不可置信地在几人之间来回看。
俞繇心中有异,低头对幼弟说话恰好可以回避他们的注视。
“嗯,认识,是薛少卿的……表妹。”
“她不是阿兄的妹妹吗?怎么成了薛疏的表妹……”俞深很固执地认为只要长得一样就是一个人。
言攸笑语盈盈:“别什么脏水都往我身上泼,我与她非亲非故,那些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,揪着亡故之人不放,对谁都不敬重。”
“阿深,道歉。”
俞深呆呆仰望兄长,袖中双手已经合拢成拳,还是无可奈何地对言攸垂下头:“秦姑娘,误会一场不要怪罪。”
她笑:“大人不计小人过。”
她是诚心落侯府脸面,但这句话又说得没什么差错,俞繇总不能怪她。
“阿深闯了祸,薛少卿应该还有事要交代,先入府坐下吧。”
薛疏无意间侧目,言攸很轻地点下头,他才应好。
长宁侯府,一个短暂的不能称之为家的住所。
奴仆马上奉茶来,薛疏言简意赅向俞繇说明:“今日将人送回侯府是碍于他的身份,但是律法本就该一视同仁,他年纪尚小,即便不受刑罚,侯府也要给无辜死者一个交代。”
俞繇道:“我知道,侯府会向那家百姓补偿的,阿深也应被好生管教。”
瞧吧,同样是杀人,小侯爷面临的是诘责,十六岁的她面临的是斩首。
俞深已经被林氏叫走,三房夫人也火急火燎赶至侯府。
俞繇神色复杂道:“除开阿深一事,我有些话想同秦姑娘细讲,薛少卿介意吗?”
薛疏嘴角稍挑:“介意。”
“表兄何必与长公子玩笑?”言攸吐气吹散茶烟,抿了一口。
“长公子透过阿嫽的眼睛,又在看谁?”薛疏语气不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