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笙晓无法不去想这笔钱的代价究竟有多大。
但她知道如果现在退缩，巧巧可能连明天都看不到。
她记得第一次出卖自己，是在六年前。
那天她刚从法院出来，手里攥着谢家破产的裁定书。
她想逃，却发现所有门都已关闭。
她甚至不敢回家，因为家里早已被债主搬空，只剩下一地碎玻璃和撕烂的照片。
那时谢家刚垮台，债主像疯狗一样追着不放。
他们堵在家门口，砸门，叫骂，威胁要把她卖进地下赌场抵债。
她躲在衣柜里，听见母亲的哭声和父亲的怒吼，最后归于一片死寂。
她知道父亲自杀了，母亲疯了，整个家在一夜之间崩塌。
她一个人背着包逃出来，身上只剩下一千块钱和一张巧巧的照片。
叶轩就是那时候出现的，说要救她，说要带她离开。
他在雨夜里递给她一把伞，声音温和，眼神却深不见底。
他开着车，带她去了酒店，给了她干毛巾和热汤。
她当时觉得他是救星。
她在他面前哭着说出所有事，他静静地听着，然后说：“只要你愿意，我就能保你平安。”
她签了婚书，怀着巧巧，嫁给了他。
婚礼那天，她穿着租来的婚纱，站在空荡荡的民政局门口。
没有亲人，没有朋友，只有叶轩牵着她的手。
她以为这是新生活的开始，以为日子终归会慢慢变好。
可新婚夜里，他撕下温柔面具，对她反复殴打。
叶轩对她动辄打骂，连巧巧出生后都不曾停手。
之后的日子，比噩梦还可怕。
她每天醒来都带着伤，时时都要看叶轩脸色。
她试图逃过一次。
可刚走到车站就被抓回来。
而那一顿打几乎让她丢了命。
她再不敢逃，只能默默承受，把所有痛苦埋进心底。
她唯一支撑自己的，就是巧巧的笑容。
哪怕那笑容越来越虚弱。
现在，彭世安这里，又会有什么等着她？
彭世安是地下赌场的掌控者，手段狠辣，杀人不见血。
方淮提醒过她，彭世安不是善类。
可她没得选。
为了救巧巧，她只能靠近这个危险的男人。
……
第二天一早，巧巧的病房里。
巧巧还在睡，呼吸平稳，小手轻轻抓着被角。
护士刚换完药，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。
门被推开，医生走了进来，手里拿着病历本，神情严肃。
他走到床边，低头看了看巧巧的脸色，又翻开病历记录。
“手术在周上午。”
医生翻着病历。
“谢小姐，你也得抽空做个检查，你脸色太差了……”
他说完看了她一眼，眉头微微皱起。
她站在床尾，脸色苍白，眼底是浓重的青黑。
她点点头。
医生还想说什么，最终只是叹了口气，转身离开了病房。
“我没事的。”
她轻轻抬起手，挡住了医生即将出口的话语。
随后，她缓缓俯下身，将唇轻轻贴在女儿那冰凉的额头上。
“巧巧，咱们很快就能一起回家了，开不开心呀？”
巧巧的小脸苍白，嘴唇也微微发青。
她的眼神却亮得出奇。
她挤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，“开心……想和妈妈……待在一起。”
“妈妈一定会守着巧巧，”谢笙晓紧紧握住女儿瘦弱的小手，“别害怕，好吗？我们不怕，有妈妈在。”
“我不怕……”
巧巧艰难地吞咽了一下，小手更加用力地攥住谢笙晓的手指。
“我要勇敢……要像妈妈说的那样，做个坚强的孩子……”
“妈妈也要……照顾好自己。”
谢笙晓鼻子猛地一酸，眼眶瞬间发烫，。
就在这时，手机响了起来。
她迟疑了一瞬，擦了擦眼角，才伸手拿起手机。
电话那头传来魏暮晨低沉的声音，“谢小姐，关于你哥哥的案子，今天方便来律所详细聊聊吗？”
一瞬间，谢笙晓感觉像在黑夜中，被一束强光照亮。
她几乎是立刻回应，“好，我这就过去。”
哥哥有救了！
她依依不舍地俯身，在巧巧的脸颊上又亲了一下，“妈妈要去办点事，很快就回来，你乖乖的，好不好？”
她反复叮嘱护工，“有任何情况立刻给我打电话，别瞒着我。”
确认一切安顿妥当后，她才拿起包，快步走出病房。
走进律所大楼时，她站在门口，深深吸了口气。
她不想碰见方淮。
那个曾经最亲密的人，如今已成了她心里最深的伤疤。
幸运的是，从进门登记，整个过程她一次都没见到他。
直到合同交出去，助理告诉她一切手续已完成，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。
“方律师今天不在，外出了。”
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时，魏暮晨忽然开口。
谢笙晓心头一紧，勉强扯了扯嘴角，“哦，是吗？那……正好。”
她迅速拎起包，快步往外走。
可刚走到律所转角的咖啡厅门口。
透过咖啡厅明亮的玻璃窗，她看见方淮正坐在靠窗的位置，对面坐着一个女人。
那个女人正是她曾经的嫂子。
程岚。
谢笙晓眼前猛地一黑，双腿发软，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踉跄。
就在这恍惚的一瞬，她不小心撞上了正从旁边走过的服务员。
清脆的碎裂声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，惊得四周人都转过头来。
方淮和程岚同时抬起头。
谢笙晓站在玻璃门后，手指微微颤抖。
原来他们真的联手算计她！
她真想一脚踹开那扇门，冲进去狠狠甩程岚一记耳光。
她更想一把揪住方淮的衣领，逼他亲口说出真相。
为什么要背叛她？
为什么要联手毁掉谢家几十年的心血？
为什么？
但她站在原地，一动未动。
她不能当众失态，不能在他们面前暴露自己的脆弱。
她是谢家的女儿，是不可轻易击倒的谢笙晓。
她必须挺住。
她咬紧牙关，下唇几乎要渗出血来，然后缓缓转身。
这笔账，她记下了。
一个都不会放过。
咖啡厅里，方淮猛地站起身，椅子被他撞得向后滑动。
他望着谢笙晓离去的背影，心口像是被什么狠狠剜了一下。
他想追出去，想拉住她的手，想解释，哪怕只是喊她一声“笙晓”。
可就在他迈出一步的瞬间，脑海中浮现出她那双冰冷的眼睛。
她已经不要他了。
他还追什么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