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一章 血染宫灯护卿安
议政殿那惊心动魄的一幕,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,在东宫乃至前朝都激起了难以平复的涟漪。沈青鸾手腕间那枚赤金梅蕊链坠,成了无声的警示符,无人再敢轻易试探太子殿下那不容置喙的庇护。然而,平静的水面之下,暗流却愈发汹涌。
萧彻手臂的箭伤,在太医的精心调理下本已结痂,却不知为何,近两日竟隐隐有红肿复发的迹象,甚至牵扯出阵阵隐痛。他面上不显,批阅奏折的速度却慢了下来,偶尔会以指腹按压伤处附近,眉宇间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冷厉。
是夜,月隐星稀。萧彻召了心腹幕僚在明德殿书房密议盐税案后续布局。烛火通明,将几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,气氛肃杀凝重。沈青鸾奉了茶后,便安静地侍立在角落的灯影里,如同融入背景。她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金链,心中却莫名萦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不安。
“……漕运总督王崇山已暗中调集私兵,其府邸更是戒备森严如铁桶。强攻,恐生大变,证据亦可能被毁;按兵,又恐其狗急跳墙……”幕僚的声音压得极低。萧彻靠坐在宽大的紫檀椅中,受伤的左臂搭在扶手上,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木质,发出沉闷的笃笃声。烛光映照着他冷峻的侧脸,眸底寒光闪烁,似乎在权衡着最致命的杀招。“引蛇出洞。”他薄唇轻启,吐出冰冷的四字,“孤要的,是他自乱阵脚。”
就在这时——“咻!咻咻咻——!”数道尖锐刺耳的破空之声,毫无预兆地撕裂了书房的宁静!几支淬着幽蓝寒光的弩箭,竟穿透了窗棂上特制的细密绢纱,如同毒蛇般直射向烛光下显眼的萧彻!
“殿下小心!”幕僚惊骇欲绝,失声大喊!变故来得太快!箭矢的速度远超常人反应!沈青鸾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,身体却比意识更快!那股一直萦绕的不安瞬间化为最本能的恐惧与冲动——她不能让他有事!“殿下——!”一声凄厉的呼喊脱口而出!
她距离萧彻尚有几步之遥,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,如同扑火的飞蛾,不顾一切地朝着他的方向猛扑过去!她的目标不是挡箭——那太慢也太徒劳。她是用尽全身力气,狠狠撞向他坐着的宽大紫檀椅!
“砰!”沉重的紫檀椅被她撞得猛地向后滑开半尺!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!“噗嗤!”一支原本瞄准萧彻心口的弩箭,因座椅的突然移位,狠狠扎进了他受伤的左臂!箭头撕裂刚刚结痂的皮肉,剧痛瞬间袭来!“唔!”萧彻闷哼一声,脸色骤白!
而另外几支箭,一支擦着他方才心口的位置深深钉入椅背,木屑飞溅!另一支则“夺”的一声,深深没入沈青鸾方才站立位置后的立柱之上,箭尾兀自嗡嗡震颤!
书房内瞬间大乱!幕僚扑倒在地寻找掩体,侍卫的怒吼声和兵刃出鞘声从门外传来!萧彻顾不上手臂钻心的剧痛,在座椅被撞开的瞬间,他仅存的右手已闪电般探出!在沈青鸾因撞击的惯性即将扑倒在地的刹那,一把捞住了她的腰,猛地将她拽向自己!
巨大的力道让两人一同滚落在地!萧彻用自己未受伤的右肩和后背重重砸在地面,充当了她的肉垫!同时,他抱着她就地翻滚,躲向旁边沉重的书案之后!“呃……”沈青鸾被他紧紧箍在怀里,脸颊贴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,鼻端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——那是他臂上伤口崩裂涌出的血!
“别怕。”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,带着一丝强忍痛楚的压抑,却异常沉稳,“抱紧孤!”沈青鸾颤抖着手,死死抱住他的腰身,将脸埋进他怀中,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,那濒死的恐惧才稍稍退去,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后怕与揪心——他的手臂!
书房外已响起激烈的打斗声和刺客的惨叫声,显然是暗卫已与潜入者交上手。福安带着侍卫撞开房门,看到滚落在地、紧紧相拥的两人,以及太子殿下左臂上那支刺目的、染血的弩箭时,吓得魂飞魄散!“殿下!沈姑娘!”福安声音都变了调。“封锁东宫!抓活口!”萧彻的声音冷得像冰,带着嗜血的杀意。他撑着地面,在侍卫的搀扶下坐起,却依旧将沈青鸾牢牢护在怀中,用身体挡住门口可能存在的视线。他低头,急切地看向怀中的女子:“伤到哪了?说话!”
沈青鸾从他怀里抬起头,脸色苍白如纸,嘴唇微微颤抖,却用力摇头:“奴婢没事……殿下,您的手臂!箭……”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支插在他臂上的弩箭,箭头幽蓝,显然是淬了剧毒!
萧彻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左臂的箭,眉头都没皱一下,仿佛那伤不是在自己身上。他的目光紧紧锁着她,确认她除了惊吓过度确实毫发无损后,紧绷的下颌线才稍稍放松。他抬起未受伤的右手,带着薄茧的指腹,极其用力地擦过她脸颊上沾染的、属于他的血迹,动作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凶狠与……失而复得的珍重。
“谁准你扑过来的?!”他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,“你的命不是自己的!是孤的!记住了吗?!”那严厉的斥责下,是无法掩饰的惊悸——他不敢想象,若她慢一步,若那箭射中的是她……
沈青鸾被他吼得一愣,看着他染血的臂膀和眼中尚未散去的戾气与担忧,眼泪瞬间涌了上来,不是因为委屈,而是因为那几乎将她吞噬的心疼与恐惧。她哽咽着,却倔强地回视他:“奴婢……奴婢记得!殿下的命,也是奴婢的!”她第一次,如此清晰地、带着哭腔,近乎宣告般回应了他的所有权!
萧彻浑身一震!深邃的眼眸中翻涌起惊涛骇浪!他看着怀中女子含泪却无比执拗的眼神,那句“殿下的命,也是奴婢的”如同最滚烫的烙印,狠狠砸进他心底最深处!比任何情话都更直白,更震撼!
他猛地收紧了环抱着她的手臂,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碎!他低下头,滚烫的、带着血腥气的吻,如同狂风暴雨般,重重地落在她沾着血污的额头、颤抖的眼睫、冰凉的脸颊……最后,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占有和确认,狠狠攫住了她微张的、失血的唇!
这不是雪中梅林的缠绵试探,也不是议政殿阴影下的隐秘宣告!这是一个在生死边缘徘徊后,带着血腥味、恐惧、暴怒与极致后怕的吻!粗暴、狂野、充满了掠夺与确认的意味!他用力吮吸着她的唇瓣,仿佛要通过这个吻,将她的气息、她的温度、她刚才那不顾生死的决绝,连同她宣告的所有权,一同吞噬进自己的骨血里,刻入灵魂深处!
沈青鸾被动地承受着这狂风暴雨般的吻,唇瓣被吮吸得发痛,呼吸被掠夺,却奇异地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。她紧紧攀附着他,用尽力气回应着他,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彼此都还活着,都还在对方身边。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漫,混合着泪水的咸涩,交织成最惊心动魄也最刻骨铭心的味道。
直到书房外的打斗声彻底平息,福安战战兢兢地禀报刺客已尽数伏诛(留了两个活口),萧彻才喘息着,稍稍退开些许。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,两人气息都紊乱不堪,灼热地交织在一起。他看着她红肿破皮的唇瓣和被吻得水光潋滟的眼眸,眼底的暴戾与后怕终于缓缓沉淀,化为一种深不见底的、几乎要将人溺毙的幽暗情潮。
“沈青鸾,”他沙哑的声音带着绝对的宣告,每一个字都如同烙印,“给孤好好活着。你的命,孤的命,都拴在一起了。谁想动你,先踏过孤的尸体;谁想取孤的命,也得先问过你答不答应!”他执起她染着他鲜血的手,按在自己剧烈跳动的心口。那滚烫的温度和有力的搏动,隔着衣料,清晰地传递到她冰凉的掌心。
“这里,跳一下,便认你一分。”他凝视着她,一字一句,重逾千斤,“至死方休。”
(第四十一章血染宫灯护卿安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