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向川曾无数次搜过许今夕另一个笔名。
今夕何夕。
但不管他搜多少次，这个账号下面，只有一部作品《爱欲情海》。
一部已经被云间买了改编版权的漫画。
故事不过是个很狗血很平常的开头，男女主加起来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家，是个娇俏大小姐与小痞子的爱情故事。
画技也青涩，剧情甚至有点中二，但带着一股极其浓烈蓬勃的生命力。
和极具性张力的男女主。
第一次看的时候，季向川熬了一个大夜。
他从来不知道爱原来是这样，原来可以那么浓烈炽热。
就像许今夕这个人一样。
但点开《许你今夕》，扑面而来的，是空荡荡的大片深蓝。
是海。
往下拉。
一行字落入眼帘。
【如果你非要剔除我们并不多的记忆，我想自私地留下一点。】
然后是一抹独自站在海边的白色身影。
很像许今夕。
画风和从前不一样了，多了许多小心翼翼。
发表日期是他们离婚后的第三个月。
季向川愣了好几分钟，抿了口苦涩的咖啡才继续往下看。
蝉鸣短而急促，阳光热辣地仿佛要把人炼化，绿荫下，女主明媚地敲开了男主的车窗，露出自己的微信。
季向川看着漫画里女主角的台词，脑海里却自动贴上了许今夕的脸。
“嗨，季总，加个微信吧，您如果想了解G大的历史，或者有什么疑惑的地方，都可以找我。”
女孩笑容灿烂阳光，很大大方方，要他微信的语气就好像‘今天晚上吃什么’一样稀松平常。
让季向川以为自己向来生人勿近的脸基因变异了，变得和蔼亲近了。
“不必了，来之前我已经了解过了。”
季向川下意识拒绝，他实在没有时间应付一个未出校园对男人还揣着憧憬的小女生。
车子要开走，女孩又追了上来。
大大方方的脸上多了一丝窘迫和不甘心，但季向川只看到那双豁出去了的眼睛。
很无畏，很勇敢。
她问他，“季总，您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？”
“我想追你。”
第一次有人敢这么直白地跟他表白。
女孩的手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着。
季向川怔然一瞬，连他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，他问了对方的名字。
然后在那张期待的小脸下，认真又冷漠地拒绝了，“许今夕，我很佩服你的勇气，但我对学生不感兴趣。”
季家不是什么好地方。
不适合这么天真的小姑娘。
记忆里，灰蒙蒙的车窗外，许今夕气得咬牙的模样被拉远。
他原本不准备和许今夕有什么交集的，这样做着灰姑娘梦的小女生，每回考察学校的时候，他都能遇到几个。
但他还是联系她了。
因为《爱欲情海》，他突然就想知道能画出那么浓烈情感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。
季向川闭眼，捏了捏眉心，止住回忆。
画面继续下拉。
第一次心动。
第一次告白。
第一次约会迟到。
漫画里，女主角何夕一个人等男主角等了两个小时，蹲在热闹的街角，像只流浪的小猫。
且流浪的小猫张牙舞爪地表示一定要迟到的某人狠狠一爪子。
季向川笑了一声又笑不出来了。
男主角终于赶来，骑着拉风的摩托，带着亮爪的女主驰骋在满是星星的夜空下。
女主角长长的裙摆拉出一行字。
【如果爱有实质，一定是今晚的星空，和向川。】
原来男主叫向川。
季向川面无表情，心底却不可遏地升起一丝嫉妒。
他第一次约会也迟到了。
但是没有摩托，没有星空。
他以为许今夕会生气，没想到迎接他的是一个拥抱和小小的抱怨，连亮爪的程度都没有。
那她等他的时候，也是像这样孤孤单单地蹲在街角吗？
事后也仅仅只是因为一条手链就消气高兴了。
那是不是真的高兴呢？
她想要的是这样的赔罪吗？
画面到底，季向川瞥到作话，平平无奇地求打赏的作话，还有微博。
季向川找到了微博。
微博上的许今夕活泼得像太阳，季向川一条条看过去，恍惚间，竟也觉得自己也活过来了一样。
——救救我！
季向川一下停住，这条微博在许今夕喜欢分享日常琐碎的画风里太不一样了。
也没什么浏览量。
看日期，是十四年前，许今夕十六岁的时候。
再往下，依然是琐碎的生活日常。
…………
“你说什么？云间视频说他们季总要亲自跟我谈？”
画了一天好不容易有的灵感，被这么一下突然炸没了。
季向川抽什么风啊？
虽然她的漫画很火，但是和云间集团一个大集团比，只是一个小卡拉米好不好？
季向川作为云间集团的掌舵者，怎么会关注到的？
“是啊，人运营部总监亲自联系公司的，说很看好《许你今夕》，挺有诚意的，说如果你对条件不满意，可以亲自和季总谈的。”
“……不要。”许今夕扶着脑袋，想象一下冷冰冰理性至上矜贵高雅的季向川看到这篇漫画的画面，她就觉得可怕。
“不是，许今夕你疯了吧，青芒出了名的爱乱改，已经毁了好几个作者的IP了，会受到影响的，你爱惜一下羽毛好不好？”
她没抓狂，付衍先抓狂了。
“你难道想眼睁睁看着自己创作出来的孩子变成一坨屎吗？”
不想。
“我再想想吧。”
“哎，那你明天早上能给我一个答复吗，人家等着呢。”
“我，我明天早上答复你吧。”
电话挂断，许今夕盯着窗外的夕阳，直至西落，到完全暗下去。
尴尬慌乱过后，更多的其实是期待。
她其实也幻想过季向川看到《许你今夕》的画面。
她想他能看到真实的她。
想他能真的爱她一场，而不是自己努力营造出来的假象。
不过，季向川应该不会看的，毕竟从前还嫌弃过她画风青涩呢。
她也不想在一场注定会输的博弈里输得太掉价。
是的，许今夕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把人追回来。
季向川不念旧，是个理性至上的人。
她只是不想留太多遗憾。
“太太，先生回来了，吃饭了。”
“哎，这就来。”许今夕应了一声，拢了思绪连忙下楼。
下楼的时候正撞上上楼的季向川。
人看起来有些疲累，单手搭着早上穿出去的西装外套，眼下挂着些许青黑。
眼看季向川要越过她去，许今夕忍不住问：“公司很忙吗？”
“还好。”季向川停住脚步，回头看她。
“……唔，那个，衣服给我吧，我等会儿给张姐干洗。”
许今夕上前一步想拿过西装外套，季向川却让开了。
“不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