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章 被盯上了
她们骑着自行车,顺着村道一路向前。
夜风拂面,吹得人脸颊微凉。
骑出村子没多远,拐过一片杨树林后,齐娟娟猛地捏住刹车。
车轮在沙石路上划出一道短促的弧线。
“苏晓玥?”
“我是程琴芬的表姐。”
她扶着车把的手微微一抖,声音都有点发颤。
“怎么了?发生啥事了?出事了?”
“袁康城盯上你了。”
齐娟娟压低声音,脸色挺严肃,眼里透着一丝警惕。
“今天下午,管理会突然查了幸福理发店,把店里所有磁带全收走了。连藏在柜子夹层里的都没放过,搜得很彻底。”
她顿了顿,继续说道:“老杨扛不住,被吓破了胆,审问的时候把你给说了出来。虽然他没说全名,只说有个村里的女孩在倒腾录音,但袁康城肯定已经开始查了。”
苏晓玥脑袋嗡的一声,像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。
她只觉得双腿发软,脚一滑。
冷汗瞬间从额角渗出,顺着鬓角滑落。
完了完了……
她心里疯狂叫喊。
生意保不住不说,要是真被查到家里来。
爸妈、弟弟都得受牵连牢……
“别慌。”
齐娟娟看她脸色发白,立刻伸手扶住她的肩膀。
“现在他们还不知道你叫啥名字,只知道有个苏家村的女孩在偷偷录歌。你还有一线机会。”
她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小纸条,小心翼翼地展开,递到苏晓玥手中。
“这是我秦州一个朋友地址,他在一家唱片行上班,专门负责原版母带的保存和复制。他那儿有资源,也能搞到正版音源。”
她顿了顿,又补充道:“老杨那儿你别再去了,绝对不能再联系。我家里有录音机,还算新,你随时可以拿去用。我娘不知道用途,但我会帮你打掩护。”
苏晓玥颤抖着接过纸条,手指几乎捏不住那轻飘飘的一角。
她盯着那行墨迹未干的字迹,喉咙发紧。
“你……你为啥要帮我啊?咱们之前根本不熟,甚至连面都没见过几次……你冒这么大风险,值得吗?”
齐娟娟笑了。
“我在秦州五年,”她轻声说道,“那时候天天偷着偷听。躲在稻草堆后面,用一台破收音机听,一遍遍录,一遍遍放。那声音像风一样,吹进了我心里。”
她抬起头,望向远方的夜空。
“可我回来以后才发现,这边大伙还在唱在喊口号。整个村子,像被时间遗忘了一样……所以我懂你。你做的不是生意,是把声音带回来。”
她声音压低了些,带着几分试探。
“我能看出来,你跟别人不一样。这年头,谁敢在这风口上卖港区音乐带?那可是冒着风险的。可你不但敢,还做得挺稳当,说明你心里有数,不是一时冲动的人,不是一般人。”
两人骑着车,穿过昏黄的路灯和清晨微凉的雾气,一路向城边而去。
车轮碾过坑洼不平的土路,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,直到停在一处不起眼的小平房前。
房子低矮,墙皮斑驳,门口堆着些柴火。
齐娟娟推开门,屋里光线昏暗。
她弯下腰,伸手探向床底,费了好大劲儿才拖出一个落满灰尘的旧木箱。
箱子看起来年代久远,边角都磨出了毛刺,但锁扣还结实。
她掏出钥匙,咔哒一声打开箱盖。
里面竟然躺着一台银闪闪的“星红”录音机。
外壳光洁如新,金属按钮闪着冷光,比老杨那台用了好几年的还新!
“这玩意儿……”
她轻轻抚摸着机身,眼里闪着光。
“是我攒了整整三年的钱,一分一分省下来的。后来托了在海港亲戚的关系,千辛万苦才捎回来的。”
她顿了顿,声音里带着几分自豪,也带着几分心疼。
“不容易啊,光是过关就差点被查了。”
齐娟娟用袖口细细擦了擦机器表面。
“现在松了些,上面也提了要放宽,文化站要组宣传队,领导点名让我来管。”
她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。
“我就在想……要是能录点好听的歌,不是那些老调子,而是外面流行的、年轻人爱听的曲子,说不定能带动点新风气,让大家耳目一新。”
两人站在屋子中央,彼此对视一眼,谁都没说话。
他们心里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。
这不是一台录音机的事,也不是一首歌的事。
苏晓玥沉默了几秒,忽然伸手摸进外套口袋,掏出一叠皱巴巴的纸币。
她一张一张抚平,郑重地放在桌上。
一共十五,是她全部的积蓄。
“要不,咱俩搭伙干?”
“赚了钱,一人一半。赔了,也一起扛。”
半夜,夜色浓重。
苏晓玥悄悄推开门,脚步放得极轻。
全家都睡了,堂屋和厢房一片漆黑。
只有厨房那盏煤油灯还亮着。
她走过去,看见桌上扣着一个瓷碗。
她伸手掀开碗盖,一股热气扑面而来。
饭菜还热着,白米饭冒着腾腾的白雾,旁边是一小碟咸菜。
最打眼的是,中间还躺着一块煎得金黄的鸡蛋。
平日里,家里穷,鸡蛋都是攒着卖钱的,哪舍得吃?
这分明是特意留给她的。
她眼眶瞬间红了。
她低下头,不说话,大口大口地吃起来。
米粒粘在嘴角,她也不擦,只是机械地咀嚼。
吃到一半,她忽然察觉碗底似乎有东西。
她放下筷子,轻轻拿起碗,翻过来一看。
底下压着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。
她展开,借着煤油灯的光看清了上面的字。
“我明天带你去县里面办执照。——爸”
字写得歪歪扭扭,笔画颤抖。
还有好几个错别字。
可她一眼就认出了那是父亲的字迹。
那一瞬间,苏晓玥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。
她知道,这短短一行字背后,是父亲多少个夜晚的挣扎。
他终究没有拦她,反而要亲自陪她去办手续。
这是在告诉她:女儿,你不是偷偷摸摸地干。
你是正经八百地做生意,爸给你撑腰!
第二天,天还没亮。
鸡没叫,狗也没吠。
整个村子还在沉睡中。
父女俩已悄悄推开门,踏上了通往县城的土路。
苏德文推着他那辆破旧的自行车,车架锈迹斑斑,链条吱呀作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