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章:玉符暗结两心缘
晨露还凝在廊下的雀舌兰叶片上,姜瑜抱着胡漂亮刚走下稚子阁的木楼梯,就听见西厢房传来“哐当”一声——姜溯失手摔了茶盏,碎片溅在青砖地上,惊得檐角铜铃乱响。
“哪来的野物!”少年攥着半块没啃完的绿豆糕,发髻歪在一边,锦袍前襟沾着糕点碎屑,“姜府的规矩都喂狗了吗?”
胡漂亮从姜瑜怀里探出头,雪白的尾巴扫过她腕间银镯,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警告声。
“溯儿不得无礼。”姜珏的声音从月亮门传来,他今日穿了件石青色直裰,腰间玉带束得笔直,晨光透过他身后的雕花窗棂,在青砖地上投下菱形光斑。他目光掠过姜瑜微乱的鬓发,指尖在袖中轻轻蜷起——妹妹的寝衣领口沾着根狐狸毛,想来是昨夜没睡安稳。
“大哥!”姜溯梗着脖子,“这畜生要是伤了人怎么办?二房的滢妹妹最是怕这些带毛的……”
话音未落,就见姜滢从姚氏身后探出半个脑袋,藕荷色的童袄袖口绣着缠枝莲,手指怯生生地拽着母亲的褙子:“娘,它的眼睛像琉璃珠子……”
“滢儿别乱说!”姚氏把女儿往身后藏,珠钗在鬓角颤巍巍晃动,“不过是乡下跑来的野狐狸,也配进咱们姜府的门?”她转向姜鸿祯的正厅方向扬高了声音,“老太爷最忌讳这些牲畜,若是冲撞了福寿,谁担待得起?”
路雪溪端着茶盘从东厢房出来,素白的手指在茶盏边缘轻轻摩挲:“二婶息怒,许是妹妹刚回府,还不知府里的规矩。”她垂着眼帘,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,“老夫人在城外别院休养,若是知道了……”
这话像根细针,轻轻刺在众人心里。姜老夫人最是讲究,去年只因看见廊下有只黑猫,就罚洒扫的仆妇跪了两个时辰。
姜瑜抱着胡漂亮的手臂微微收紧,狐狸的体温透过薄衫传来,暖得像团小火炉。她刚要开口,就听姜珏道:“母亲那边我已让人递了信,说妹妹养了只灵狐镇宅。”他走到姜瑜身边,指尖不经意拂过她耳后碎发,“况且这狐狸通人性,昨日还帮宋世伯找到了遗失的棋子。”
姚氏撇撇嘴,刚要再说什么,却见总管匆匆进来,手里捧着个紫檀木托盘,上面摆着些松木板材和铜制搭扣:“大少爷,您要的木料都备齐了,这就去东边花园搭棚子?”
姜溯的眼睛瞪得溜圆——大哥竟连狐狸的窝都备下了?
姜瑜望着那堆木料,忽然想起昨夜在褚府,褚玄胤袖中露出的半截锦囊。胡漂亮似乎感应到她的思绪,用鼻尖蹭了蹭她的下巴。
巳时三刻的日头正好,姜瑜抱着梳洗干净的狐狸走出姜府侧门。胡漂亮今日换了身新的红绸小袄,是姜珏让人连夜赶制的,领口还绣着个小小的“瑜”字。
“到了褚府要乖。”她用指尖挠挠狐狸的下巴,“不许再叼人家的玉佩。”
胡漂亮舔了舔她的指尖,喉咙里发出温顺的呼噜声。
褚府的朱门虚掩着,守门的仆役见了姜瑜,忙躬身行礼:“家主在书房候着您。”
穿过栽满芭蕉的天井,就见褚玄胤坐在临水的轩榭里,青灰色的官袍下摆垂在青石凳上,手里捏着枚黑子,正对着棋盘凝神思索。阳光透过他身后的竹帘,在棋盘上投下斑驳的光影,将他侧脸的轮廓勾勒得愈发清俊。
“褚九郎。”姜瑜抱着狐狸走上前,胡漂亮立刻从她怀里跳下来,蹲在棋盘边,用爪子拨弄着颗白子。
褚玄胤抬眼,目光在狐狸的红绸小袄上顿了顿,墨色的瞳孔里泛起丝极淡的笑意:“倒是穿得比主子还体面。”
姜瑜脸颊微热,从袖中取出个锦囊递过去:“昨日多谢九郎赠还玉佩,这是我亲手刻的平安符,还请收下。”锦囊是用云锦裁的,上面绣着简化的八卦图,里面的玉牌刻着“迎祥”二字,边缘被她磨得光滑温润。
褚玄胤接过锦囊,指尖触到她的指腹,两人都像被烫到般缩回手。他打开锦囊看了眼,玉牌上的符文歪歪扭扭,却透着股干净的灵力。
“多谢。”他把锦囊塞进腰间玉带,动作自然得像是演练过千百遍。
姜瑜看着他的动作,心里偷偷松了口气——这玉牌用的是太昊陵出土的古玉,能引紫气,贴身戴久了,定能化解他周身那股过于强盛的金光煞气。
胡漂亮忽然跳上棋盘,用爪子把褚玄胤刚落下的黑子扒拉到一边,又叼起颗白子往姜瑜面前送。
“你这是……”姜瑜愣住了。
“它想让你下棋。”褚玄胤的指尖在棋盘边缘轻轻敲击,“看来昨夜在你府里,它没少听宋世伯讲棋理。”
姜瑜忍不住笑了,伸手接过白子:“我棋艺不佳,怕是要让九郎见笑。”
两人隔着棋盘对坐,胡漂亮蹲在中间,时不时用爪子扒拉两下棋子。阳光穿过芭蕉叶,在褚玄胤的官袍上投下晃动的光斑,他落子时总爱微微蹙眉,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出浅浅的阴影,竟少了几分平日的疏离。
一局终了,姜瑜看着自己被吃的片甲不留的棋局,正想认输,却见褚玄胤忽然推倒自己的黑子:“今日算平局。”
胡漂亮“嗷”地叫了声,叼起颗白子往他手心塞。
姜瑜看着这一人一狐的互动,忽然想起昨夜偷偷从他身上“捞”的那点紫气——此刻正温温地贴在她心口,像颗小小的暖玉。
“时辰不早了。”褚玄胤起身,官袍的下摆扫过棋盘,带起一阵清冽的檀香,“我送你去宋家。”
姜瑜抱着胡漂亮跟上,走到月洞门时,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他的声音:“你的平安符很灵。”
她回头望去,只见褚玄胤站在光影里,嘴角似乎噙着丝极淡的笑意,像融在春风里的冰雪。
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,胡漂亮蜷在姜瑜膝头打盹。她掀起车帘一角,看见街对面的绸缎庄挂着新到的云锦,忽然想起路雪溪方才的眼神——那里面藏着的,似乎不只是担忧。
“宋家到了。”车夫的声音传来。
姜瑜抱着狐狸跳下车,抬头看见宋府朱门上的铜环在阳光下闪闪发亮。她深吸一口气,指尖轻轻按了按心口——那里,有颗偷来的紫气,正和她的心跳一起,缓缓搏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