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：素描本里的陌生
夏栀的电话打进来时，苏念正对着镜子纠结第三遍。
米白色的连衣裙是上周刚买的，领口绣着细碎的星点图案，裙摆扫过脚踝时，像有月光在流动。她对着镜子转了个圈，又把头发重新扎成马尾，发绳上的珍珠吊坠随着动作轻轻摇晃。
“祖宗，你到底好了没？”夏栀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，夹杂着薯片的咔嚓声，“再不去图书馆都要关门了！”
“马上就好。”苏念对着镜子扯了扯裙摆，指尖触到领口的星点刺绣，突然想起林漾背包上的猎户座挂件。她深吸一口气，抓起帆布包冲出门，背包里的素描本硌得后背微微发疼。
傍晚的风带着樟树的清香，吹得连衣裙的裙摆轻轻扬起。夏栀靠在宿舍楼下的路灯旁，嘴里叼着根棒棒糖，看见她出来吹了声口哨：“哟，今天这是要去相亲啊？”
“别胡说。”苏念的脸颊发烫，把帆布包往身后藏了藏。包里除了素描本，还有那本夹着纸条的《星图手册》，封面被手指摩挲得有些发烫。
“我可告诉你，”夏栀勾住她的胳膊往前走，“等下见了林漾，千万别怂。要是他敢对你图谋不轨，我就……”她挥了挥拳头，突然压低声音，“不过我看他那样子，八成是想跟你表白。”
苏念的心跳又开始加速，脚步下意识放慢。路过篮球场时，一群男生正在打球，篮球砸在地上的砰砰声，像敲在她的心脏上。她看见周延穿着红色球衣在球场上奔跑，突然想起中午在食堂，他挤眉弄眼说的那句“破格录取”。
“你说，”苏念拽了拽夏栀的袖子，“他会不会只是想跟我讨论星星？”
“讨论星星需要约在图书馆门口？”夏栀翻了个白眼，“你当我三岁小孩呢？我敢打赌，他肯定是看上你了。”她突然停下脚步，指着前面，“快看！那不是林漾吗？”
苏念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，图书馆门口的香樟树下，林漾正站在路灯旁看书。白衬衫的袖子挽到手肘，露出的小臂在灯光下泛着冷白的光泽，晚风掀起书页的一角，像只振翅的蝶。
他似乎察觉到她们的目光，抬头望过来。路灯的光晕落在他眼底，像揉碎了的星光，苏念的脚步突然顿住，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。
“去吧，我在那边等你。”夏栀推了她一把，自己溜到不远处的长椅上坐下，假装看手机，眼睛却一直瞟着这边。
苏念深吸一口气，一步一步往前走。每走一步，帆布包里的素描本就硌得后背更疼一些，像在提醒她那些藏在纸页里的秘密——有她画了无数次的猎户座，还有不小心画下的那个白衬衫背影。
“你来了。”林漾合上书，声音在晚风中显得格外清晰。他手里的书封面上印着复杂的星图，标题是《恒星演化简史》，和苏念书架上的那本一模一样。
“嗯。”苏念低下头，盯着自己的帆布鞋，鞋尖快要碰到他的白球鞋。晚风掀起他的衬衫下摆，露出里面印着天文台标志的 T恤，和那天在香樟树下看到的一样。
“进去吧。”林漾转身往图书馆走，步伐不快不慢，刚好能让她跟上。经过旋转门时，他伸手挡了一下，防止玻璃门撞到她的肩膀，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发梢，像有电流窜过。
图书馆里很安静，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空调的嗡鸣。林漾带着她往三楼走，皮鞋踩在木质楼梯上，发出笃笃的轻响。苏念跟在他身后，看见他白衬衫的后领处，有根细细的蓝色线头，像从天上掉下来的星轨。
“就在这里吧。”他在靠窗的位置停下，窗外是整片的香樟树林，月光透过叶隙洒进来，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他拉开椅子让她坐下，自己则坐在对面，把那本《恒星演化简史》放在桌上，推到她面前。
“这本书，你看过？”他的手指点在封面的猎户座图案上，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。
苏念点点头，指尖轻轻拂过书脊：“我爸爸有一本，我小时候经常翻。”她突然想起什么，从帆布包里拿出自己的《星图手册》，“我也有本类似的。”
林漾的目光落在手册封面上，那里印着北斗七星的图案，边角被摩挲得有些磨损。“可以借我看看吗？”他的声音很轻，像怕惊扰了空气里的尘埃。
苏念把手册递过去，看着他小心翼翼地翻开。他翻页的动作很慢，指尖轻轻拂过那些泛黄的纸页，当翻到夹着照片的那一页时，动作突然顿住。
照片上，年幼的苏念坐在爸爸肩头，指着夜空中的星星，背后的日期清晰可见。林漾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很久，又抬头看了看苏念，眼神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温柔。
“你爸爸……”他欲言又止，指尖在照片边缘轻轻摩挲。
“他去年去世了。”苏念的声音有些发涩，指尖攥紧了连衣裙的衣角，“生病走的，走之前还在跟我说猎户座的故事。”
图书馆里突然安静下来，只有空调的嗡鸣在耳边回荡。林漾合上手册，轻轻推回她面前，声音低哑了许多：“抱歉。”
“没关系。”苏念摇摇头，努力挤出个笑容，“他说，人去世后会变成星星，在天上看着我们。”
林漾抬头望向窗外，月光正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进来，落在他的睫毛上，像镀了层银。“猎户座的参宿四，”他突然开口，“是颗红超巨星，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，随时可能爆发成超新星。”他转过头，目光落在她脸上，“但即使爆发，它留下的星云也会孕育新的恒星。”
苏念愣住，看着他认真的侧脸，突然明白他是在安慰自己。心里的酸涩渐渐被暖意取代，像被月光晒过的棉被，柔软而温暖。
“谢谢你。”她低下头，看见自己的指尖在桌面上画着小小的圆圈，像在模拟行星的轨道。
“不客气。”林漾的目光落在她的指尖，突然从背包里拿出个速写本，“其实，我约你出来，是想跟你讨论这个。”
速写本上画着密密麻麻的星轨图，每一条轨道旁边都标注着精确的时间和角度，比苏念画的专业多了。最后一页却画着幅建筑素描，是学校的老图书馆，线条细腻得像用月光织成的。
“这是……”苏念惊讶地抬起头，这幅画的风格和她的很像，连阴影的角度都几乎一样。
“上周在图书馆门口看到你在画这个，”林漾的耳尖有些发红，“就试着画了一张，想请你指点一下。”
苏念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，想起上周确实在图书馆门口画过素描，当时觉得背后有人看，还以为是错觉。她仔细看着那幅画，在右下角发现个小小的签名——林漾，旁边画着颗简笔画的星星。
“画得很好。”苏念指着画中的窗户，“就是这里的透视有点问题，应该稍微倾斜一点，像这样。”她拿起笔，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示意图，笔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，两人同时缩回手，像触电般。
空气里突然弥漫着淡淡的尴尬，只有月光在桌面上静静流淌。苏念低头看着自己的速写，突然想起背包里的素描本，里面有她画了无数次的猎户座，还有不小心画下的他的背影。
“对了，”林漾突然开口，打破了沉默，“周六的天文社招新，你会来吗？”
苏念愣了愣，想起周延中午说的话。“我……我还不确定。”她的指尖在素描本的封面上轻轻摩挲，“建筑系的课好像有点多。”
“没关系。”林漾从背包里拿出张招新海报，上面印着璀璨的星空，“这是海报，你可以先看看。如果想来，随时欢迎。”海报的角落用铅笔写着行小字：晚上九点有英仙座流星雨。
苏念接过海报，指尖触到他的字迹，和那张纸条上的一模一样。她的心跳突然加速，原来那张纸条真的是他写的。
“时间不早了，我送你回去吧。”林漾合上速写本，起身时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铅笔，滚到苏念的脚边。他弯腰去捡，头发垂下来，扫过她的手背，像蝴蝶的翅膀轻轻扇过。
苏念的脸颊瞬间烧起来，慌忙往后缩了缩脚。林漾捡起铅笔递给她，目光在她泛红的耳尖上停留了半秒，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。
走出图书馆时，夜风格外凉爽，吹得连衣裙的裙摆轻轻扬起。林漾走在她旁边，步伐和她保持一致，两人谁都没有说话，却有种莫名的默契。
路过篮球场时，周延还在打球，看见他们走过来，故意把篮球往这边扔。林漾眼疾手快地接住，又扔了回去，对着周延皱了皱眉，像是在责怪他。
“他好像不太喜欢热闹。”苏念小声说，看着林漾挺直的背影，突然觉得他像颗沉默的恒星，独自在宇宙中旋转。
“他就是这样，”林漾的声音很轻，“熟悉了就好了。”他突然停下脚步，指着夜空，“你看，英仙座出来了。”
苏念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，深蓝色的夜空中，几颗亮星连成模糊的轮廓，像位披着铠甲的战士。“真的耶。”她拿出手机想拍照，却发现镜头根本拍不出那种璀璨。
“用这个吧。”林漾从背包里拿出个小小的天文望远镜，递给她，“可以看得清楚点。”
望远镜的镜筒是深蓝色的，握在手里沉甸甸的。苏念把眼睛凑上去，旋转焦距时，英仙座的轮廓突然变得清晰起来，每一颗星星都像在眼前闪烁，仿佛伸手就能摸到。
“好看吗？”林漾的声音在耳边响起，带着温热的气息，让她的耳廓瞬间发烫。
“嗯。”苏念点点头，放下望远镜时，不小心撞到他的肩膀。他的肩膀很宽，隔着衬衫都能感觉到温热的体温，像靠在温暖的恒星上。
宿舍楼下的路灯亮着，夏栀还坐在长椅上玩手机，看见他们过来，立刻收起手机冲她挤眼睛。“时间不早了，我先上去了。”苏念的心跳得厉害，转身想跑，却被林漾叫住。
“苏念。”他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，“你的素描本，掉了。”
苏念低头，看见自己的素描本掉在地上，刚才看星星时不小心从背包里滑了出来。她慌忙去捡，却看见素描本已经被翻开，露出里面画着的猎户座，还有那个不小心画下的白衬衫背影。
林漾的目光落在素描本上，眼神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温柔。他弯腰帮她捡起，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，递还给她时，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手心，像有电流窜过。
“晚安。”他的声音很轻，像怕惊扰了夜空中的星星。
“晚安。”苏念接过素描本，转身跑进宿舍楼，心脏像要跳出胸腔。她跑上三楼，趴在楼梯间的窗户往下看，看见林漾还站在路灯旁，抬头望着夜空，手里拿着那本《恒星演化简史》，像在等待什么。
回到宿舍，夏栀立刻扑上来：“快说！他跟你做什么了？是不是表白了？”
苏念摇摇头，把素描本紧紧抱在怀里，脸颊还在发烫。“就是……讨论了一下星星。”她翻开素描本，看见那个白衬衫背影旁边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颗小小的星星，像是被谁悄悄画上去的。
窗外的夜空格外清澈，英仙座的星星在深蓝色的天鹅绒上闪烁。苏念走到窗边，看见林漾还站在楼下，手里拿着望远镜，正望着天空。月光落在他身上，把影子拉得很长，像幅沉默的剪影。
她突然想起他说的英仙座流星雨，拿出手机查了查，果然显示晚上九点有流星雨。她抱着素描本站在窗边，看着楼下的身影，突然有种冲动，想跑下去和他一起看星星。
就在这时，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，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：“九点，天文台见。”
苏念的心跳瞬间失控，看着那条短信，又看了看楼下的身影，突然觉得，这个夜晚，或许会有什么不一样的事情发生。她拿起帆布包，把素描本和《星图手册》都放进去，指尖触到那张贴着星轨图的招新海报，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。
楼下的身影突然动了动，抬头望向三楼的窗口，像感应到她的目光。苏念慌忙缩回脑袋，脸颊烫得像火烧，心脏却像被星星填满了，亮得耀眼。
夜风吹过香樟树叶，发出沙沙的声响，像是在诉说着某个藏在星光里的秘密。而在天文台的穹顶下，一架巨大的望远镜正对着英仙座的方向，仿佛在等待着流星划过夜空的瞬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