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：开学典礼的风
清晨五点半，苏念被窗外的鸟鸣惊醒。
夏栀还陷在被子里打呼噜，发梢乱糟糟地翘着。苏念轻手轻脚爬下床，走到窗边拉开窗帘，晨雾正沿着樟树叶的脉络缓缓流动，空气里飘着青草被露水打湿的气息。
今天是开学典礼。昨天辅导员特意在群里强调，新生代表要提前一小时到场彩排。苏念对着镜子整理校服领口时，指尖触到别在胸前的校徽，突然想起昨天那个白衬衫男生手背上的钢笔影子。
“念念，帮我看看领带怎么系。”夏栀顶着鸡窝头凑过来，校服被穿得松松垮垮。她对着镜子摆弄了半天，突然泄气地把领带扔在桌上，“什么破规定，开学典礼还要穿正装，热死了。”
苏念捡起领带，指尖划过丝质的面料。这是妈妈特意托人买的，藏青色，上面有细如星点的暗纹。“我帮你吧。”她踮起脚绕到夏栀身后，手指穿过领口时，听见楼下传来集合的哨声。
“完了完了，要迟到了！”夏栀抓起背包就往门外冲，跑了两步又折回来，抓起桌上的小镜子照了照，“还好老娘天生丽质。”
晨光把教学楼的影子拉得很长，新生们穿着统一的校服，像一群刚破茧的蝴蝶，在广场上扑棱棱地聚集。苏念被学生会的学姐领到主席台前，手里的发言稿被攥出几道褶皱。
“别紧张，”戴眼镜的学姐拍了拍她的肩膀，“照着念就行，林漾去年也是这样过来的。”
苏念的心跳又开始加速。她抬头望向主席台右侧的座位区，林漾就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，正低头翻着本厚厚的书。晨光透过他耳后的碎发，在书页上投下淡淡的绒毛感，和昨天在学生会帐篷前看到的样子重叠在一起。
“下面请新生代表准备。”主持人的声音透过音响传来，苏念深吸一口气，踩着台阶走上主席台。站定的瞬间，她突然看见林漾抬起了头。
他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，精准地落在她身上。没有惊讶，没有好奇，就像在观测一颗早已记录在星图上的恒星。苏念的喉咙突然发紧，发言稿上的字迹在眼前晃成一团。
“大家好，我是建筑系的新生苏念……”声音刚出口就发颤，她看见自己的影子被阳光钉在红色的地毯上，渺小得像只蚂蚁。
风突然掀起发言稿的边角，苏念慌忙去按，却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话筒。“哐当”一声闷响，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。她的脸颊瞬间烧起来，耳边嗡嗡作响，连道歉的话都说不完整。
“别慌。”一个低哑的声音突然从侧面传来。
苏念转头，看见林漾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台侧，手里拿着瓶矿泉水。他拧开瓶盖递过来，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手，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激灵。“慢慢说，”他的目光落在她颤抖的指尖，“就当在跟星星说话。”
这句话像道电流窜过神经。苏念想起小时候在山顶，爸爸教她辨认星座时，也是这样温柔的语气。她握紧矿泉水瓶，重新看向话筒，声音竟平稳了许多。
发言结束时，台下响起稀疏的掌声。苏念鞠躬下台，经过林漾身边时，听见他低声说：“猎户座的腰带三星，排列得很整齐。”
她愣了愣，才反应过来他在夸她后来的发言节奏。晨光落在他的睫毛上，投下细碎的阴影，刚才递水时碰到的指尖，似乎还残留着冰凉的触感。
开学典礼正式开始后，苏念坐在新生席的第一排，背后是夏栀不停传来的小纸条。“姐妹你刚才太飒了！”“林漾居然帮你！嗑到了嗑到了！”“等下散场堵他要微信不？”
苏念把纸条揉成小球塞进校服口袋，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飘向主席台。林漾作为学生会代表坐在那里，大部分时间都在低头看书，偶尔抬头听校长讲话，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。
阳光渐渐变得灼热，苏念的额角渗出细汗。她从背包里翻找纸巾时，指尖触到个硬纸壳，才想起是昨天掉在地上的星轨速写本。她慌忙把本子往深处塞，却听见身后传来周延的声音：“苏念同学，借过一下。”
男生穿着和林漾同款的白衬衫，手里抱着摞文件夹，笑得露出两颗虎牙。苏念往旁边挪了挪，看着他几步跨到主席台，拍了拍林漾的肩膀。两人低声说了几句，林漾的目光越过人群，又一次落在她身上。
这一次，他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。
散场时，人群像潮水般涌向出口。苏念被挤得东倒西歪，手里的校服外套不小心被风吹走。她慌忙去追，却看见外套被一只手稳稳抓住。
林漾拿着她的外套站在香樟树下，风掀起他的衬衫下摆，露出里面印着天文台标志的 T恤。“你的扣子快掉了。”他指着她校服领口，那里的纽扣松松垮垮地挂着，“我帮你缝一下？”
苏念愣住，才发现他手里还拿着个小小的针线包，线轴是深蓝色的，像夜空的颜色。“我……我自己来就行。”她伸手去接外套，指尖却被针扎了一下。
“别动。”林漾抓住她的手腕，低头专注地穿针引线。他的睫毛很长，呼吸轻轻扫过她的手背，像蝴蝶振翅的触感。周围的喧嚣仿佛都被隔绝在外，只剩下针线穿过布料的细微声响。
“好了。”他把最后一针系成小结，抬头时，两人的距离近得能看清彼此瞳孔里的影子。苏念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，慌忙后退半步，撞到身后的夏栀。
“哎哟！”夏栀捂着胳膊跳起来，看见眼前的场景，眼睛瞬间亮了，“林漾学长，你这是……英雄救美？”
林漾没说话，把外套递给苏念，转身就走。周延从后面追上来，勾着他的肩膀说了句什么，两人的笑声顺着风飘过来，落在苏念发烫的耳尖上。
“快说！他跟你说什么了？”夏栀拽着她的胳膊摇晃，“是不是对你有意思？”
“就是帮我缝了颗扣子。”苏念把外套往身上披，闻到一股淡淡的皂角香，和昨天在学生会帐篷前闻到的一样。她低头看了眼领口，那颗深蓝色的线结，像颗小小的星星。
中午去食堂吃饭，苏念刚打好饭，就看见周延坐在不远处的桌子旁挥手。“苏念同学，这边！”
夏栀立刻拉着她走过去，挤到周延旁边的座位。“学长好呀，我们刚才还在说你呢。”
周延笑得一脸狡黠：“说我什么？是不是在夸我帅？”他指了指对面的空位，“坐啊，林漾去买水了，马上回来。”
苏念的心跳又开始加速，刚坐下就看见林漾拿着两瓶矿泉水走过来。他把其中一瓶放在她面前，标签朝向她的方向，和昨天在自动贩卖机前买的是同一个牌子。
“谢、谢谢。”苏念的指尖碰到瓶身，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早上递水时的场景。
“不用。”林漾拉开椅子坐下，拿出手机划了两下，屏幕上是复杂的星图软件。周延在旁边滔滔不绝地讲着学生会的趣事，他偶尔应一声，目光却时不时落在苏念的餐盘上。
“你不吃青椒？”他突然开口，声音不大，却让周围的喧闹都安静了半秒。
苏念愣了愣，才发现自己把青椒都拨到了餐盘边缘。“嗯，有点……不太喜欢。”
“我可以帮你吃掉。”林漾的筷子伸过来，精准地夹走那些青椒，动作自然得像做过无数次。周延和夏栀交换了个眼神，憋着笑在桌下踢了踢苏念的脚。
苏念的脸颊烧得厉害，低头扒拉着米饭，感觉每一口都像在吞滚烫的岩浆。她偷偷抬眼，看见林漾正专注地吃着那些青椒，侧脸的线条在食堂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。
吃完饭走出食堂，周延突然说：“对了苏念，周六天文社招新，林漾是社长，你可以来看看。”他冲林漾挤了挤眼睛，“社长说了，对星星有兴趣的新生，都可以破格录取。”
林漾没反驳，只是把手里的矿泉水瓶扔进垃圾桶，瓶身上的标签还朝着苏念离开的方向。“下午有建筑系的导论课，”他突然开口，“在三号教学楼 302，别走错了。”
苏念愣住，他怎么知道自己下午有课？还知道具体的教室？
看着她惊讶的表情，林漾的嘴角似乎又上扬了一下，转身和周延一起往男生宿舍的方向走。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偶尔交叠在一起，像幅温暖的剪影。
“他绝对对你有意思！”夏栀兴奋地抓着她的胳膊，“连你课表都打听好了！”
苏念没说话，心里却像被投进了颗石子，漾开圈圈涟漪。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，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早上碰倒他时的触感，冰凉又滚烫。
下午的导论课上，苏念坐在靠窗的位置，看着窗外的香樟树发呆。教授在讲台上讲着建筑史，她却在笔记本上画下三颗连成一线的星星——那是猎户座的腰带三星。
下课铃响起时，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，却发现桌肚里多了张纸条。上面是熟悉的字迹，画着简单的星轨图，旁边写着：“晚上七点，图书馆门口见。”
没有署名，没有理由，却让苏念的心跳瞬间失控。她抬头望向窗外，看见林漾背着背包从楼下走过，背包上的猎户座挂件在夕阳下闪着光。
他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，抬头朝三楼的窗口看了一眼，然后转身消失在拐角处。
苏念捏着那张纸条，指尖微微颤抖。夕阳透过窗户落在纸上，把那个简单的星轨图照得透亮，像片缩小的夜空。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，只觉得心里有颗星星，正在悄悄亮起。
夜风渐渐升起，吹得香樟树叶沙沙作响。苏念站在宿舍楼下，看着三楼窗口亮着的灯光，突然想起林漾早上说的话——就当在跟星星说话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把那张纸条小心翼翼地夹进《星图手册》里，夹在十年前那张照片的旁边。然后她拿起手机，给夏栀发了条消息：“晚上有空吗？陪我去个地方。”
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，窗外的夜空又亮了几颗星，像谁在深蓝色的丝绒上，撒下了一把碎钻。而图书馆门口的路灯下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香樟树下，手里拿着本厚厚的书，抬头望着天空，仿佛在等待某颗星星的出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