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章 梦游咸鱼的自我修养
冰冷的墙壁紧贴着苏晚意的后背,寒意瞬间穿透薄薄的睡裙,冻得她一个激灵。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,声音大得她怀疑整个走廊都能听见。福伯那浑浊却锐利的目光,仿佛穿透了薄薄的门板,钉在她身上。
完了完了完了!被当场抓包!偷看老管家深夜emo现场!这罪名够她死一万次了!
大脑一片空白,肾上腺素飙升。求生的本能像被薄荷糖激活的火山,轰然爆发!就在福伯可能站起身、脚步声即将响起的前一秒——
苏晚意猛地闭上眼,身体软软地顺着墙壁滑坐到地毯上,头歪向一边,嘴里含混不清地、用一种极其夸张的、梦呓般的调子哼唱起来:“…玫瑰…咸鱼馊了…馊了…月光…好凉…”声音沙哑,带着刻意拉长的、飘忽的调子,活脱脱一个深度梦游症患者。
她甚至无师自通地抬起一只手,在空中毫无章法地虚抓了两下,仿佛在捕捉不存在的月光精灵,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捂住了口袋——里面装着她保命的薄荷糖和小熊铁盒。
脚步声没有响起。
死寂。
只有她自己的“梦呓”在狭窄昏暗的走廊里飘荡,显得格外突兀和…滑稽。
时间像是凝固的胶水,每一秒都粘稠得令人窒息。苏晚意闭着眼,心提到嗓子眼,感觉喉头那被系统模拟麻痹的紧绷感又回来了。她强忍着咳嗽的冲动,继续哼着那不成调的“咸鱼月光曲”,心里把各路神仙都拜了一遍。
“吱呀——”
轻微的开门声响起。
苏晚意的心跳瞬间飙到了两百迈。她努力维持着“沉睡”的姿态,眼皮下的眼珠却紧张地转动着。
沉稳的脚步声靠近,停在她身边。一片阴影笼罩下来。福伯身上那股熟悉的、混合着淡淡檀香皂和一丝厨房油烟的气息,清晰地钻入她的鼻腔。
她能感觉到福伯的目光落在她身上,带着审视,锐利得像是要剥开她这层拙劣的伪装。那目光在她凌乱的睡裙、赤着的双脚、还有那只捂在口袋上的手上停顿了片刻。
苏晚意背上的冷汗瞬间又冒出了一层。她硬着头皮,把“梦呓”的音调拖得更长更飘忽:“…虎牙…甜甜的…薄荷…凉…”
空气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。苏晚意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耳膜的嗡鸣。就在她快要撑不下去,准备“惊醒”然后尖叫着跑路时,头顶传来一声极轻、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。
那叹息声很轻,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,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,转瞬即逝。
接着,一件带着体温和淡淡檀香皂气息的外套,轻轻落在了她的身上,盖住了她单薄的睡裙和冰冷的肩膀。
苏晚意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。预想中的厉声呵斥、冰冷质问,统统没有发生。
“苏小姐,”福伯的声音在头顶响起,依旧是那种刻板、平直、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调子,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,“您梦游了。”
苏晚意紧闭着眼,心里疯狂点头:对对对!您说得太对了!我就是梦游!梦游到您门口了!
福伯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应。他弯下腰,动作带着老年人特有的缓慢和沉稳。苏晚意感觉一只带着薄茧、干燥而有力的手,轻轻扶住了她的胳膊,力道适中,既带着不容置疑的引导,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…支撑感?
“夜深露重,地上寒凉。”福伯的声音没什么起伏,像是在念说明书,“我送您回房。”
苏晚意心里那根绷到极致的弦,“啪”地一声,断了。不是被扯断的,而是被一种巨大的、劫后余生的茫然和…荒谬感给冲垮的。她像个真正的梦游者一样,闭着眼,任由福伯半扶半搀地将她从地上拉起来。
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,虚浮无力。福伯走在她身侧,一手稳稳地托着她的手臂,另一手似乎虚扶在她身后,防止她“梦游”中跌倒。他身上那件深蓝色的丝绸睡衣外套,带着残留的体温,隔绝了走廊里冰冷的空气。
两人在昏暗寂静的走廊里慢慢走着。苏晚意闭着眼,感官却异常敏锐。她能感觉到福伯的步伐很稳,呼吸平缓,仿佛刚才房间里那个擦拭旧相框、流露出复杂情绪的人只是她的幻觉。刻板管家的面具,在他身上重新戴得严丝合缝。
只有那只扶着她胳膊的手,干燥而稳定,像一块历经风浪却依旧可靠的浮木。
喉咙深处那股被扼住的不适感再次涌上来,带着点痒意。苏晚意下意识地皱了下眉,轻轻咳了一声,声音嘶哑。
扶着她手臂的那只手,似乎极轻微地顿了一下。福伯的脚步没有停,但苏晚意却感觉到,他托着她手臂的力道,似乎…稍稍收紧了一点点?极其细微的变化,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。
两人沉默地走过空旷的大厅,踏上旋转楼梯。苏晚意闭着眼,像个提线木偶,机械地抬脚落脚。她能感觉到福伯的视线偶尔落在她身上,带着审视,但更多的是一种…沉默的观察?
终于,回到了她那间冰冷空旷、被月光和石膏像统治的卧室门口。福伯停下脚步,替她拧开门把手,然后侧身,让出通道。那只一直扶着她胳膊的手,也适时地收了回去。
“苏小姐,您的房间到了。”福伯的声音依旧平板无波,“请好好休息。梦游…对身体不好。”
苏晚意闭着眼,含糊地“嗯”了一声,像个真正的梦游者被唤醒后茫然的状态,脚步虚浮地挪进了房间。直到身后传来门被轻轻带上的“咔哒”声,她才猛地睁开眼,后背重重地靠在冰凉的门板上,长长地、无声地吐出一口憋了太久的气。
安全了…暂时。
她滑坐到柔软的地毯上,感觉浑身脱力,像打了一场看不见硝烟的硬仗。福伯那件带着檀香皂气息的外套还披在她肩上,残留的温度像个不真实的幻觉。
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,血玉镯安安静静,红光彻底熄灭。脑海里的电子音也沉寂了,喉头那点不适感在薄荷糖的余威下偃旗息鼓。惩罚似乎真的被糊弄过去了?或者说,是福伯那声叹息和这件外套带来的“干扰”?
苏晚意揉了揉发僵的脸颊,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房间中央。月光下,林薇薇的石膏像依旧完美无瑕,笑容温柔娴静,仿佛刚才那场走廊惊魂从未发生。石膏像那双空洞的眼眸,此刻在苏晚意看来,似乎多了一丝冰冷的嘲讽。
她撇撇嘴,懒得再看那张完美的脸。视线转向矮柜,那个被她重新扣回去的旧相框还静静地躺在那里,背面朝上。
福伯房间里那个旧相框…那个小女孩的侧影…瘦小的身形,洗得发白的裙子…
苏晚意的心跳漏了一拍。一个大胆的、几乎不可能的念头,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,悄然缠住了她的思绪。
福伯…认识小时候的“苏晚意”?那张照片里的女孩,真的是她?
如果是这样…那他深夜独自擦拭照片时流露出的温柔和叹息,刚才走廊里那件带着体温的外套,那一声“梦游对身体不好”的平板陈述背后…又意味着什么?
这栋别墅的夜,深得如同古井。水面之下,暗流涌动,比石膏像空洞的笑容,更让人心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