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蒙蒙亮，林夜就蹲在供销社后门的石阶上，手里攥着那张从张强住处偷来的照片。一夜暴雨过后，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，他的布鞋被晨露浸得湿透，却浑然不觉。
供销社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，苏晓梅拿着扫帚走出来，看见林夜时明显一怔，手中的扫帚差点掉落。
“你...“她的目光落在林夜脸上，声音不自觉地放轻，“你一直在这？“
林夜站起来，双腿因久蹲而发麻。他深吸一口气，将照片递过去：“看看这个。“
苏晓梅迟疑地接过照片，当看清是自己的证件照时，瞳孔骤然收缩：“这...这是去年办工作证时拍的，怎么会在你手里？“
“张强那里有一沓这样的照片。“林夜的声音低沉而坚定，“还有十几条绣着不同名字的丝巾。如果你不信，我现在就带你去看。“
苏晓梅的手指微微发抖，照片边缘被捏出了褶皱。晨光中，她白皙的脸上闪过一丝恐惧：“你...你怎么知道这些？“
“昨晚我去了他住处。“林夜直视她的眼睛，“就在你冒雨离开后。“
“你闯进别人家里？“苏晓梅倒吸一口冷气，后退半步，“这是犯法的！“
林夜苦笑一声：“比起你被骗财骗色，这点风险算什么？“
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苏晓梅心里。她咬着下唇，眼神闪烁不定。远处传来早起的村民的说话声，她下意识地把照片藏进口袋。
“跟我来。“林夜突然抓住她的手腕，声音不容拒绝，“趁他还没起床，我证明给你看。“
苏晓梅想挣脱，却发现这个平时低头哈腰的男人此刻力气大得惊人。她被半拉半拽地跟着林夜穿过几条小巷，来到张强租住的院子后门。
“你疯了吗？“苏晓梅压低声音，“要是被人看见...“
“后窗没锁。“林夜已经利落地翻上窗台，轻轻推开窗户，“来看一眼就走。“
苏晓梅站在原地，心跳如鼓。理智告诉她应该离开，但某种说不清的冲动却驱使她攀上窗台。林夜有力的手臂拉了她一把，两人悄无声息地落入屋内。
昏暗的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烟味，张强在床上打着呼噜，只穿着一条裤衩。苏晓梅立刻别过脸去，耳根烧得通红。
林夜轻手轻脚地拿起床头柜上的公文包，示意苏晓梅到角落查看。打开包，里面果然整齐地叠放着十几条花色各异的丝巾，每条角上都绣着不同的女性名字。
“这是...“苏晓梅的声音发颤。
林夜又从口袋掏出一叠照片，全是年轻姑娘，背面写着姓名和地址。最上面几张还标注着“已得手““骗到两百“等字样。
苏晓梅捂住嘴，眼睛瞪得大大的。她颤抖着翻找，很快发现了更多证据——几个女式钱包、工作证，甚至还有一条金项链。
“职业骗子。“林夜在她耳边低语，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垂，“专挑供销社女工下手。“
床上的张强翻了个身，两人同时屏住呼吸。等鼾声再次响起，林夜才拉着苏晓梅退回窗边，帮她翻出窗外。
一路小跑到安全处，苏晓梅才敢大口喘气。她的脸色苍白如纸，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：“我得告诉主任，提醒其他同事...“
“没用的。“林夜摇头，“他会反咬一口，说你勾引他。那些被他骗过的姑娘，有几个敢声张？“
苏晓梅的肩膀垮了下来。她抬头看着林夜，眼神复杂：“对不起...我之前不该不信你。“
这句道歉像春风拂过林夜的心田。他下意识想摸自己脸上的血管瘤，又硬生生忍住：“现在信了？“
“嗯。“苏晓梅点点头，突然想起什么，“可你怎么会知道他有问题？你们之前认识？“
林夜喉结滚动。他望向远处初升的太阳，声音飘忽：“直觉吧...那种人我一眼就能看透。“
这个解释显然不能令人信服，但苏晓梅没再追问。两人沉默地走回供销社，清晨的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“林夜。“快到门口时，苏晓梅突然开口，“谢谢你...为我冒险。“
林夜怔住了。前世今生，这是第一次有人为他的“多管闲事“道谢。他笨拙地点点头，转身离去，生怕多留一秒就会忍不住说出重生的事。
刚到家门口，林夜就看见父亲背着手在院子里踱步，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。
“去哪了？“林建国劈头就问。
“散步。“林夜低头绕过父亲，想溜进屋里。
“站住！“林建国一声厉喝，“有人看见你和苏家丫头鬼鬼祟祟的，怎么回事？“
林夜的后背绷紧了：“没什么，就是...碰巧遇到。“
“放屁！“林建国一把拽过儿子，压低声音，“你最近魂都让那丫头勾走了！别忘了你是村支书的儿子，她什么家庭？病痨鬼爹，穷得叮当响！“
林夜猛地抬头，眼中闪过一丝怒意：“她爸的病会好的。“
“哟，还护上了？“林建国冷笑，“我警告你，别动什么歪心思。下个月县里刘主任的侄女来相亲，你给我好好表现！“
林夜攥紧拳头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前世他懦弱地接受了父亲的安排，娶了毫无感情的刘家女儿，最终郁郁寡欢。这一世，他绝不会重蹈覆辙。
“我不去。“他声音不大，却斩钉截铁。
林建国愣了一下，随即暴怒：“反了你了！那丫头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？“
“跟她没关系。“林夜直视父亲的眼睛，“是我自己的决定。“
“好，很好！“林建国气得胡子直抖，“从今天起，你给我呆在家里反省，哪也不准去！“
林夜沉默地走进屋里，重重关上门。他坐在床边，从枕头下摸出日记本，翻到记录着前世重要事件的那几页。手指抚过“苏晓梅死于1995年冬“这行字，眼神逐渐坚定。
父亲的反对算什么？比起失去苏晓梅的痛苦，这些都微不足道。
接下来的日子，林夜表面服从父亲禁足的命令，暗地里却通过王瘸子给苏晓梅传递消息——关于张强的动向，以及如何防范。
苏晓梅的回信总是夹在王瘸子带来的报纸里，有时是一张字条，有时是一块包在手帕里的糖。这些小小的互动成了林夜每天最大的期待。
禁足第五天，王瘸子带来一个意外的消息：张强今天去了供销社，但苏晓梅当众揭穿了他的骗局。
“那场面，啧啧。“王瘸子绘声绘色地描述，“苏丫头把你给的证据全摆出来了，还有几个被坑过的姑娘作证。张强那小子脸都绿了，灰溜溜地跑了！“
林夜的心跳加速：“她没事吧？张强没狗急跳墙？“
“嗨，当时人多，他敢怎样？“王瘸子摆摆手，“不过听说他走时放了狠话，说要找县城的兄弟来算账。“
林夜眉头紧锁。前世张强就有一帮混混朋友，后来成了他欺压苏晓梅的帮凶。这一世得提前防范。
傍晚，林夜趁父亲去开会，偷偷溜出家门。他得亲眼确认苏晓梅的安全。
供销社已经关门，林夜绕到后巷，正好看见苏晓梅锁门的身影。她今天穿了件淡粉色衬衫，在夕阳下像一朵初绽的桃花。
“晓梅。“林夜轻声唤道。
苏晓梅转身，看见是他，眼睛一亮：“你解禁了？“
“偷跑出来的。“林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，“听说你今天...很勇敢。“
苏晓梅的脸颊泛起红晕：“多亏你的证据。“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布包，“给你，我自己做的绿豆糕。“
林夜受宠若惊地接过，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，两人同时像触电般缩回。绿豆糕的香甜气息在空气中弥漫，冲淡了连日来的紧张。
“张强可能会报复。“林夜低声说，“这几天我送你回家。“
苏晓梅想拒绝，但看到他坚定的眼神，最终轻轻点头：“谢谢。“
两人并肩走在乡间小路上，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几乎重叠在一起。路过一片油菜花田时，苏晓梅突然问：“林夜，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？“
林夜脚步一顿，心跳如鼓。他多希望能告诉她真相——告诉她自己重生回来，只为弥补前世眼睁睁看她惨死的遗憾。但话到嘴边，却变成了一句笨拙的：“顺路。“
苏晓梅噗嗤一笑：“又是这句。“她停下脚步，认真地看着林夜的眼睛，“其实我发现了很多事...李医生说，我爸的医药费是你垫的；供销社的王大姐说，主任突然调走是因为你举报他贪污；还有那些'积压货'，根本就是特意给我买的，对不对？“
林夜耳根发烫，下意识想捂住右脸的血管瘤，又硬生生忍住。夕阳下，那块紫红色的印记格外明显，但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别过脸去。
“我...我只是...“他结结巴巴地说不出完整的句子。
“谢谢你。“苏晓梅轻声说，目光不再躲闪，“虽然你总是神神秘秘的，但我知道，你是好人。“
这句简单的评价让林夜的眼眶发热。前世活了四十年，从没有人用“好人“形容过他。自卑、怯懦、丑陋——这些标签贴了他一辈子。
“不早了，快回去吧。“林夜生硬地转移话题，“明天...明天我还在这等你。“
苏晓梅点点头，嘴角扬起一抹浅笑。她转身走向家的方向，走了几步又回头：“绿豆糕要趁鲜吃！“
林夜站在原地，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中，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温暖。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，取出一块绿豆糕咬了一口，甜而不腻，带着淡淡的桂花香。
与此同时，县城某家昏暗的小酒馆里，张强正给几个混混倒酒，脸上的淤青还未消退。
“哥几个，这口气我咽不下！“他咬牙切齿地说，“不整死那个丑八怪，我张强两个字倒着写！“
一个刀疤脸汉子拍桌而起：“强哥放心，兄弟们帮你出气！那小子不就是村支书的儿子吗？弄他！“
“还有那个小娘们。“张强眼中闪过一丝阴狠，“敬酒不吃吃罚酒...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