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章 风云际会
一、风雨亭密谋
暮色沉甸甸压下来,风雨亭旁的林子里,四条人影盘膝围坐。远处闷雷滚着,偏是一滴雨不见,天地像憋着口气,窥探着这场秘议。
崆峒派梁掌门将手中酒壶“咚”地顿在地上,酒液溅湿了青布袍角。他眼风扫过众人,锐得像刀子:“诸位,”声音沉哑,“单凭哪一派,都甭想啃下玉蟾蜍这块硬骨头!就算走了狗屎运到手一只,剩下三只咋办?咽得下去?”
华山派掌门楚鹰搓着下巴的硬胡茬,眉头拧成疙瘩:“楚留香的轻功鬼神难测,荆无命的剑更是催命符。在座哪位敢拍胸脯,说能稳赢这二人中的一个?”他环视一圈,没人应声。
“所以,”梁掌门指节重重敲在酒壶上,斩钉截铁,“得四派拧成一股绳!同进同退。日后若真集齐了四枚玉蟾蜍,那泼天的宝藏、失传的秘笈、还有那长生不老的方子……”他顿了顿,目光灼灼,“咱们四家,平分!”
峨眉掌门静心师太指尖轻轻拂过腰间剑柄,鞘中青锋低吟一声。她眸光流转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:“梁师兄所言在理。只是……”她声音清冷,“血酒入喉,盟誓立下之后,若有人……起了别的心思……”
“师太多虑了!”唐门掌门唐凤嘴角一撇,冷峭如霜,“我等皆是一方掌门,脸面还要不要?何不此刻便立下血誓,若有人背信弃义,哼!”他袖口微动,一抹幽蓝寒光隐现,“我袖中的‘幽兰毒蛊绝命针’,第一个请他尝尝鲜!”
呛啷几声轻鸣,四道寒光闪过,剑锋划破掌心,血珠滴入浑浊的酒液。梁掌门抓起酒壶,仰脖灌下一大口,酒液顺着胡子滴落:“四派结盟,生死同命!若有违者,天地共诛!”血酒在几人手中轮转,腥气混着酒气弥漫开来。
二、万剑门调兵
万剑门聚义厅,三十六盏青铜长明灯吐着白焰,将偌大厅堂照得雪亮。门主司马晴高踞主座,左右护法垂手肃立,影子拖得老长,投在冰冷的地砖上。
“洛阳此行,我亲率二十精锐。”司马晴声音沉厚,在大厅里撞出回音,“明早卯时,动身。”
左侧,一位紫衫少女盈盈一礼,声音清越:“爹爹放心,门中诸事,女儿自当料理周全。”正是司马晴的独女,司马青青。
司马晴微微颔首,目光转向右侧阴影里那个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,“一点红。”
黑衣人无声抱拳,面巾之上只余一双寒星般的眸子。
“你脚程快,即刻启程,进京!去寻曹公公,借他那‘妙手空空’一用。”司马晴沉声道,“三日后,带他到洛阳城东的福来客栈,与我会合。”
“属下领命!”一点红话音未落,身影已如鬼魅般淡去。厅门仿佛被一阵微风吹开又合上,只留下烛火一阵急晃。司马青青望着那空寂的门口,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腰间佩剑吞口上的繁复纹饰,眼神若有所思。
三、古道飞剑
通往洛阳的古道上,九骑快马卷起滚滚黄尘。昆仑掌门钟岳一马当先,雪白道袍在疾风中鼓荡翻飞。
倏地,道旁松林深处,两道剑光匹练般激射而出,疾若流星!钟岳朗声长笑,身形陡然从马背上拔起,腰间长剑龙吟出鞘!人在半空,剑光已如银蛇乱舞,“叮叮叮……”一连七声刺耳脆响炸开!火星四溅!
三道身影同时飘落尘埃。对面二人,正是点苍派威名赫赫的“点苍双剑凌空飞燕”——金燕与银燕。
“钟道兄,好俊的昆仑剑法!”金燕还剑入鞘,抱拳笑道,眼中精光闪动。
银燕接口,语速轻快:“奉掌门令,去洛阳凑那玉蟾蜍的热闹。道兄若是不嫌累赘,不妨同行?”
钟岳目光在二人腰间悬挂的点苍玉牌上一顿,旋即大笑:“求之不得!不过……”他声音陡然压低,带着一丝探询,“二位贤弟可知,此番拍卖,水底下可藏着蛟龙?”
金燕银燕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。三人极有默契地一带缰绳,马速缓了下来,渐渐与后面跟从的弟子拉开了距离。古道烟尘弥漫,很快便将他们压低的交谈声吞没,只余下蹄声嘚嘚。
四、旧宅密议
洛阳城东北角,一座不起眼的老宅内院。烛火昏黄摇曳,在斑驳的墙壁上投下六道巨大而扭曲、仿佛随时会扑下来的影子。
陆小凤捻着他那两撇神气活现的小胡子,眼中精光闪烁:“饵已备好——用我手里这只玉蟾蜍,把藏着另外三只的主儿,都给钓出来!”
西门吹雪一身白衣胜雪,怀中那柄乌鞘长剑散发着砭人肌骨的寒气。“最好,”他指节在冰冷的剑鞘上轻轻一叩,声音如同冰珠坠地,“把楚留香和荆无命也引出来。”顿了顿,补充道,“夺玉,杀人。”
花满楼轻摇折扇,温润如玉的脸上笑意和煦:“陆兄妙计。加上少林、武当鼎力相助,事成之后,宝藏秘籍,三家均分。”他扇面“啪”地一合,声音依旧温和,却带着无形的分量,“至于那长生之法……自然共享,共参玄机。”
少林智空、智明两位高僧闻言,眼中贪婪之色一闪而逝,连声附和:“陆大侠神机妙算!少林愿倾力襄助!”袈裟下的身躯似乎都因激动而微微前倾。
唯独武当木道人,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、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,手中拂尘尘尾轻摆,仿佛在拂去无形的尘埃,又似在拂开眼前的迷雾。
屋顶之上,一片青瓦被无声无息地移开一道细缝。楚留香的气息绵长,几乎与穿堂而过的夜风融为一体。他唇角微弯——花满楼的耳朵再灵,也听不到这“不存在”的声息。
五、村妇证言
陆小凤拍了拍手掌。两名黑衣人应声而入,中间挟着一个浑身抖得像秋风里落叶的村妇。智空大师眉头紧锁:“陆施主,此人是?”
“解谜的钥匙。”陆小凤示意村妇在角落的矮凳上坐下,声音放缓了些,“别怕,把你三年前在沈家集看见的、听见的,原原本本说出来。”
村妇牙齿咯咯打颤,声音断断续续:“三…三年前…沈家集…搬来…搬来一对年轻夫妻…男的…进山打猎…从来…不背弓箭…可回回…回回都扛着山货回来…女的…大门不出…二门不迈…像个…像个大户人家的小姐…”
当她说到那个风雪夜,上官小仙托付“要紧物件”时,木道人手中轻摆的拂尘,骤然停住。智明大师更是按捺不住,急声追问:“那东西!是何模样?”
“没…没瞧见…”村妇吓得缩了缩脖子,“只…只听见他家丫鬟…好像是叫小翠…私下嘀咕…说那东西…关…关系到整个武林的…的命数…天大的干系…”
一直沉默的西门吹雪忽然开口,声音冷冽如冰:“那对夫妇,有何异处?”
“男的…俊得很…像画里走出来的…女的…也俏…就是…就是不太爱说话…”村妇努力回忆着,浑浊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,“对了!有天傍晚,我扒墙头瞅见那男的站在院里,手里…手里捏着把小刀…在削一块木头…那手指头快的…快得…眼睛都跟不上趟儿!唰唰的,木屑直飞!”
“小李飞刀!”木道人眼中精光暴涨,拂尘柄重重一顿在青砖地上,“必是叶开无疑!”
屋顶上,楚留香瞳孔骤然收缩。他轻轻将瓦片复位,身形如一片被风吹落的枯叶,悄无声息地滑下屋檐,融入浓稠的夜色。院墙外老槐树的阴影里,一只信鸽扑棱棱振翅而起,朝着西北方向疾飞而去,瞬间消失在黑暗里。
六、幽谷琴声
幽幽谷深处,依山而建的小楼里,泠泠琴声骤然中断,余音在寂静中颤抖。上官小仙纤纤玉指按在犹自震颤的琴弦上,抬眸望向窗外掠入的信鸽,鸽羽带进一丝夜风的凉意。
“小姐,”侍立一旁的丫鬟小莲敏捷地取下鸽腿上的细小竹管,递上,“各路牛鬼蛇神,都奔着洛阳去了,眼珠子都盯着那玉蟾蜍呢,快把城挤破了。”
上官小仙展开纸条,只扫了一眼,红唇便勾起一抹冰冷刺骨的笑意。她款款起身,曳地的裙摆拂过冰凉的地板,走到墙边。素手轻抬,摘下悬挂着的一幅画卷。画中一个丰神俊朗、笑容洒脱的少年郎,正是叶开!她凝望着画中人,指尖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轻柔,拂过画中人的眉眼,低语呢喃,怨毒与偏执浸透了每一个字:“叶开…你的心我得不到…你的人…我总要握在手里…你想跳出这漩涡?清静?”她冷笑一声,指甲几乎掐进画绢,“这第四枚玉蟾蜍…就是搅得你妻离子散的催命符!普天之下…能救你的…能给你活路的…”她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疯狂,“只有我上官小仙!最爱你的…也唯有我上官小仙!你…永远也逃不出我的掌心!”画中叶开的笑容,在她眼中变得无比刺眼。
七、断魂暗涌
与此同时,洛阳城西北角的周府却是灯火通明,喧嚣震天。大厅里人声鼎沸,杯盘狼藉,数十名断魂谷弟子吆五喝六,酒气熏天。
“弟兄们!”主位上的周老板满面红光,油光锃亮,高举着几乎溢出来的酒杯,“谷主有令!这回,玉蟾蜍必须落在咱们断魂谷手里!金鹰堂的,都给我把招子放亮点,盯死了!一只苍蝇飞过都得看清公母!白虎堂的,刀磨快,随时准备接应!听见没?!”
“听见了!”底下响起一片粗豪的应和,夹杂着拍桌子和碰杯声。
大厅角落的阴影里,一个灰衣人凑近同伴,压得极低的声音几乎被喧嚣淹没:“听…听说…谷天华副谷主明日就到…谷主他老人家…怕也会亲临…”话未说完,灰衣人猛地警觉,鹰隼般的目光如电般射向窗外院墙!
墙头,一道黑影如惊鸿一瞥,瞬息即逝,快得让人以为是眼花了。灰衣人揉揉眼,定睛再看,只余一弯冷月,孤零零挂在飞檐翘角之上,投下惨白的光。
八、山雨欲来
偌大的洛阳城,不知何时涌入了无数生面孔。茶楼酒肆间,随处可见佩刀带剑、眼神警惕凶悍的江湖客。目光偶然碰撞,空气中便弥漫开无形的硝烟味,沉甸甸地压在人心头,连街边的狗都夹紧了尾巴。
城南悦来客栈天字号房,楚留香斜倚窗棂,手中一柄折扇开开合合,扇面上“踏月留香”四字在灯火下时隐时现。
“四枚玉蟾蜍…”他望着窗外渐次亮起、如同繁星般的万家灯火,轻声自语,带着一丝玩味,“上官小仙…你这局棋,到底想将多少枭雄豪杰…拖入这无底深渊?”夜风吹动他额前的发丝。
远处城楼,传来沉闷的三更鼓响,余音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。
咚…咚…咚…
鼓声刚落,楚留香眉峰骤然一挑,身形毫无征兆地向左横移三尺!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!
“夺!”
几乎在同一瞬间,一枚闪着乌光的**三棱透骨钢钉**带着凄厉的破空尖啸,深深钉入他方才倚靠的窗棂木框,入木寸许!尾端系着的一缕猩红绸带兀自剧烈颤动不已,像一抹凝固的血!
窗外夜色中,飘来一声若有似无、带着戏谑的轻笑:“盗帅果然名不虚传。”笑声未落,人已在数丈开外,迅速融入黑暗,消失无踪。
楚留香并未追赶,只是凝神注视着钢钉上那抹刺眼的猩红——万剑门一点红的独门标记。
“呵…”他摸了摸鼻子,眼中掠过一丝玩味和凝重,“这场戏,是越来越热闹了。”窗外,东方天际已泛起一丝鱼肚白,新的一天即将撕开夜幕。而洛阳城上空,浓重如墨的乌云正从四面八方悄然汇聚,沉沉压下,酝酿着一场倾盆山雨。空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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