千棵和柳一行人刚穿过草地,来到一片宽阔的地带。周围攒动的声音,让他们知道,第一波人已经来了。
风突然停了,草叶不再沙沙作响,只有那三十人靴底碾过碎石的声音,像钝刀在骨头上磨蹭。千棵将柳护在身后,指尖的玉佩骤然发烫,云水雾的虚影在他周身凝得如实质般清晰,连飘动的发丝都带着草木的清香。
为首的刀疤脸啐了口唾沫,手里的长刀在晨光下闪着冷光:“给我剁碎了喂狗!”他身边的几条恶犬早已按捺不住,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,涎水顺着獠牙滴落。
三名护卫同时拔刀,刀身嗡鸣着泛起淡绿色的灵光。他们脚掌下的泥土突然松动,细密的根须正悄悄钻出地面,像蛰伏的蛇群等待指令。柳攥紧袖中的护符,看着千棵挺直的背影,忽然明白梧桐林的“守护”从不是空谈——那些看似寻常的草木,原是最锋利的铠甲。
“动手!”刀疤脸话音未落,三十柄长刀已如潮水般涌来。可他们的刀锋还未触及护卫的衣角,脚下突然传来剧烈的震动。千棵抬手按向地面,指尖灵力炸开的瞬间,三人的身影竟与周围的旷野融为一体。
“那是……树?!”有人失声尖叫。
只见三道青光冲天而起,原本挺拔的护卫身形骤然拔高,衣袍碎裂处钻出粗壮的枝干,皮肤化为深褐色的树皮,指节蔓延出苍劲的枝丫。不过瞬息之间,三棵参天古木已拔地而起,繁茂的枝叶如巨伞般展开,将三十人牢牢圈在中央。
刀疤脸的瞳孔骤然收缩,他挥刀砍向最近的树干,却只听“当”的一声脆响,刀刃卷了口,树皮上连道浅痕都未留下。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,那些看似静止的树枝正在缓缓移动,柔软的藤蔓从枝叶间垂下,像无数只冰冷的手,正悄悄收紧包围圈。
千棵站在阵眼中央,周身绿光流转,他并未完全化出本体,却已有无数根须从他脚下蔓延开,与三棵古木的根系紧紧相连。云水雾的虚影在枝丫间穿梭,每掠过一片叶子,便有细碎的荧光飘落,那些叶片顿时变得如钢似铁,连恶犬的利爪都抓不破分毫。
“这不是人……是精怪!”有人彻底崩溃,挥刀胡乱砍向藤蔓,却被突然弹出的尖刺刺穿了手腕。血腥味在林间弥漫,惊得恶犬狂吠不止,可无论它们怎么冲撞,都撞不破这密不透风的木墙。
柳站在千棵身后,看着那些在枝叶间惊慌逃窜的身影,突然明白了“年轮漫长”的含义。这些守护梧桐林的人,早已与草木共生,岁月在他们身上沉淀的不仅是沧桑,更是足以颠覆天地的力量。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,护符散发的暖意顺着血脉流淌,原来她一直被这样深沉的力量护在怀中。
千棵指尖轻弹,最外围的树枝突然向内合拢,形成一个密闭的囚笼。阳光被枝叶挡在外面,阴影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绝望的呜咽。他没有下杀手,只是让藤蔓缠住了所有人的手脚,将长刀一根根卷走抛向远处。
“回去告诉你们主子。”千棵的声音透过枝叶传来,带着草木的沉浑,“梧桐林的人,不是谁都能动的。”
刀疤脸瘫坐在地,看着那些在眼前缓缓蠕动的根须,终于明白自己招惹了怎样的存在。他们以为对方只有四人,却不知这四人脚下的每一寸土地,都是他们的战场;身边的每一株草木,都是他们的利刃。
千棵收回灵力,三棵古木发出低沉的嗡鸣,枝叶缓缓收拢,重新化为护卫的模样。他们衣袍虽有些破损,眼神却比来时更加锐利,刚才的化形对他们而言,不过是舒展筋骨般简单。
云水雾拂过千棵的脸颊,替他拭去额角渗出的细汗。刚才强行催动灵力护阵,让他经脉又泛起熟悉的刺痛,但他看着安然无恙的柳,看着护卫们挺拔的身影,嘴角还是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。
“走吧。”他整理好衣襟,将玉佩重新按回心口,“这只是开始。”
柳点点头,脚步却比之前更坚定了些。她知道前路还会有更多凶险,但当她看见那些能化为苍木的身影,看见那个总能在危难时挡在身前的人,突然觉得这荒路上的风,似乎也没那么冷了。
阳光重新洒满旷野,只留下那片被藤蔓缠绕的空地,和三十个在绝望中等待救援的身影。而千棵一行人早已走远,他们的脚印印在新的路途上,带着草木的清香,朝着千顷国的方向,坚定地延伸下去。
风卷着枯草掠过脚边,将柳的声音揉碎在旷野里。她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影,指尖的护符已被体温焐得温热,说出的话却带着冰碴般的寒意:“千棵,我想告诉你,即使我回去,你们也可能等不到封印的解除。”
千棵的脚步顿住了,侧脸在天光下显得格外苍白。他转过身,看着柳低垂的眉眼,她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,像藏着无数未说出口的忧虑。
“我是百年以后才从沉睡中醒来的。”柳的声音很轻,却字字清晰,“当年与梧桐林定下约定的亲人,早就化为一抔黄土了。如今坐在龙椅上的皇帝,是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。那纸上的约定,对他而言不过是泛黄的旧闻,未必会遵守的。”她抬起头,眼中映着旷野的苍茫,“到那时,你当如何?”
护卫们放慢了脚步,默契地拉开距离,将这片沉默的空间留给他们。云水雾飘到千棵身边,虚幻的手指轻轻搭上他的手腕,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脉搏里瞬间涌起的紊乱灵力。
千棵沉默了片刻,风掀起他的衣袍,露出腰间那枚温润的玉佩。他抬手按住玉佩,指尖的温度透过玉石传递开来,像是在汲取某种力量。“你忘了一件事。”他的声音很沉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,“千顷国真正掌握大权的,从来都不是皇帝。”
柳一怔:“不是皇帝?”
“是国师。”千棵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,像藏在草木深处的锋芒,“百年前的约定,明面上是皇室与梧桐林定下的,实则处处受国师掣肘。这些年封印松动,旷野异变,背后都有他的影子。他想借封印溃散的邪气修炼邪术,皇帝不过是他手里的傀儡。”
他顿了顿,指尖在玉佩上轻轻摩挲:“我要找的不是皇帝,是国师。只要杀了他,扫清这最后的阻碍,无论新帝是谁,都必须履行承诺。”说到这里,他看向柳,眼中的冷意散去些许,添了几分柔和,“到那时,梧桐林的封印能解除,你们也能重获自由。”
她原以为千棵只是要去与皇室交涉,却没想到他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——那是要染血的路。
“可他能把持朝政这么久,必然势力庞大,身手不凡。”柳的声音有些发颤,“你现在灵力受封印反噬,还要……”
“这是唯一的路。”千棵打断她,语气却不重,“从我接过守护封印的责任开始,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。”他抬头望向千顷国的方向,远山如黛,却仿佛能看见那深宫高墙后的暗流涌动,“何况,我不是孤身一人。”
他的目光掠过身后的护卫,掠过柳,最后落在云水雾虚幻的身影上。玉佩轻轻发烫,像是在回应他的话。云水雾的灵识缠绕上他的指尖,带着草木的清香与暖意,无声地诉说着陪伴。
柳看着他苍白却挺拔的身影,忽然明白了他那句话的重量。这荒路之上,他们不仅是同行者,更是彼此的铠甲与软肋。
千棵眼中闪过一丝讶异,随即化为柔和的笑意。风再次吹过旷野,这次却带着暖意,将他们的影子吹得很近,仿佛要在这荒芜的路上,紧紧依偎成一体。
“走吧。”千棵重新迈步,声音里带着轻快了些许,“穿过前面的峡谷,就离千顷国的边境不远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