坠落的风灌得人耳膜生疼，柳死死攥着千棵的手腕，城砖的碎碴划破掌心，渗出血珠混着沙尘黏在皮肤上。她瞥见望楼三层的火光中，傀儡的黑袍正被气流掀起，衣摆下露出密密麻麻的铜制关节，在烈焰里泛着诡异的红光——那根本不是人类的躯体。
“往左侧跳！”千棵忽然低喝，借着下落的惯性将她往城墙内侧甩去。柳在空中翻身，刀柄重重砸在一块凸出的城砖上，借力稳住身形的瞬间，身后传来轰然巨响，半截望楼的横梁带着火星砸在他们刚才坠落的位置，碎石飞溅。
千棵的肩胛伤口被劲风扯动，疼得他闷哼一声，却仍伸手抓住柳递来的刀柄，两人顺着城墙的凹陷处交替下坠。离地面还有丈余时，地面突然裂开一道巨缝，火油混着火星喷涌而上，将城墙根染成一片火海。
“跳！”千棵拽着她跃向城墙外的沙地，两人重重摔在沙堆里，滚烫的气浪燎得后背生疼。柳回头望去，整座“千顷国界”城门都在震颤，城砖如雨点般坠落，城楼在火光中轰然倒塌，扬起的沙尘遮天蔽日，竟将夕阳都吞没了。
赵承带着残余的镇北军在城外列阵，见他们落地立刻策马奔来，手里高举着面玄色大旗：“柳姑娘！公子！快撤到安全地带！这城底下是空的，全是火药！”
千棵捂着流血的肩胛站起身，望着那座在火海中崩塌的城门，眼底闪过一丝冷厉：“他根本没想留活口，这座城从建成就藏着灭顶之灾。”
柳低头看着掌心的血痕，忽然想起兄长留在兵书里的批注：“国界之城，守的从不是疆土，是埋在地下的秘密。”她抬头望向京城的方向，风沙里仿佛传来无数冤魂的嘶吼，“国师用百年时间布这座坟，埋的恐怕不只是普通的人。”
风沙卷着火星打在脸上，柳忽然注意到千棵腰间露出的半块龙纹玉佩，在火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。她猛地想起兄长兵书里的另一句话：“龙潜于渊，百年待跃，国界之下，藏着真龙骨血。”
“千棵，”她按住他渗血的肩胛，声音在轰鸣中异常清晰，“你说国师活了几百年，会不会就是为了守住你这个秘密？”
千棵还没来得及回答，地面的巨缝忽然喷出股阴冷的气流，夹杂着铁锈和腐朽的气味。裂缝深处传来铁链拖动的声响，比之前在通道里听到的更加沉重，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苏醒。
赵承策马过来，手里捧着面盾牌：“柳姑娘，这裂缝越来越大了，底下恐怕有机关！末将护送你们先撤！”
柳却盯着裂缝中晃动的绿光，那里隐约能看见石壁上刻着的符文，与兄长兵符背后的纹路如出一辙。“撤不了。”她握紧刀柄，指腹蹭过刀鞘上的狼纹，“你看那些符文，是镇北军的护城阵——这城底下埋的，是当年跟着先帝打天下的忠魂。”
千棵忽然弯腰捡起块从裂缝中弹出的碎骨，骨头上还沾着未燃尽的引线。“不是忠魂，是祭品。”他指尖捻碎骨渣，眼底寒光乍现，“国师用百年时间养着这些尸骨，就是为了用他们的怨气困住我。”
话音刚落，裂缝中突然伸出数只枯瘦的手，指甲泛着青黑，正顺着沙面爬向他们。赵承立刻挥刀砍去，刀锋却穿手而过，那些手臂竟化作黑烟消散，转眼又从另一侧凝聚成形。
“是引魂香催出来的怨灵！”云水雾的声音带着急促，“傀儡里的骨油是钥匙，现在整个地下坟场都被激活了！”
柳忽然扯下腰间的青铜哨子，再次吹响尖锐的哨声。这一次，哨声中竟夹杂着龙吟般的震颤，裂缝中的绿光猛地闪烁起来，那些爬动的怨灵动作明显迟滞。
“兄长说过，狼纹哨能安魂。”她将哨子塞进千棵手里，刀柄一横挡在他身前，“你带着哨子下去，这些怨灵不会伤你。我和赵将军在上面挡住火药余波。”
千棵攥紧哨子，掌心的龙纹玉佩忽然发烫。他望着裂缝深处隐约可见的石门，又看看柳沾满血污却异常坚定的脸，忽然扯掉肩上的布条，将玉佩系在她颈间：“这玉佩能避火，等我出来。”
风沙中，他纵身跃入裂缝的瞬间，柳听见他留下的声音，混着怨灵的嘶吼却异常清晰：“告诉赵将军，守住地面，等真龙归位。”
哨声的余韵还在风沙中震荡，千棵的身影已坠入绿光深处。柳抬手按住颈间发烫的龙纹玉佩，冰凉的玉质竟透着暖意，将火浪的灼热隔绝在外。她转身望向赵承，声音因急促的呼吸微微发颤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：“赵将军，列阵！用镇北军的狼旗护住裂缝周围，怨灵怕军魂煞气！”
赵承立刻挥旗示意，玄甲士兵迅速围成环形阵，长枪斜指地面，枪尖的寒芒在火光中连成一片银网。那些从裂缝中爬来的怨灵撞上枪阵，果然发出凄厉的尖啸，黑烟阵阵消散，却又源源不断地从深处涌出，像是永远没有尽头。
柳握紧刀柄，目光死死盯着裂缝边缘——那里的沙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陷，露出底下层层叠叠的白骨，每根骨头上都缠着发黑的引线。她忽然明白国师的毒计：用怨灵拖住他们，用火药炸毁地面，最后让整个地下坟场的怨气将千棵彻底吞噬。
“柳姑娘！西南角快守不住了！”赵承的吼声传来，只见一群怨灵凝聚成黑色巨手，正猛击枪阵的薄弱处，玄甲士兵已有数人被黑气缠上，倒地抽搐。
柳反手将狼纹哨塞进赵承手里：“吹哨！用将军令的节奏！”她记得兄长说过，镇北军的军哨能聚煞气，当年漠北之战，正是这哨声吓退了蛮族的怨灵军团。
尖锐的哨声重新响起，这次却带着金戈铁马的铿锵节奏。玄甲士兵们闻声精神一振，枪阵的光芒愈发炽烈，那些怨灵的动作明显迟滞，黑气竟开始溃散。
就在此时，裂缝深处传来沉闷的巨响，绿光骤然变得刺眼。柳看见一道金色光柱从地底冲天而起，将漫天沙尘染成金色，光柱中隐约有龙影盘旋，伴随着千棵清亮的喝声：“国师！你的百年牢笼，破了！”
地面的震动突然加剧，裂缝中涌出的怨灵瞬间化作飞灰。柳低头望去，颈间的龙纹玉佩忽然裂开，从中掉出半张泛黄的绢纸，上面用朱笔写着：“国界之下，藏玉玺；真龙归位，清君侧。”
“是传国玉玺！”赵承失声惊呼，枪尖的寒芒映着他激动的脸，“先帝失踪的玉玺，果然在这里！”
风沙渐歇，裂缝中的绿光缓缓褪去，露出底下幽深的通道。千棵的身影出现在通道口，玄色衣袍染着血迹，手里却高举着枚通体莹白的玉玺，龙纹在残阳下熠熠生辉。
他一步步走上沙地，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有力，颈间的青铜哨还在微微震颤。柳迎上去时，看见他眼底的疲惫已被锋芒取代，正如兄长兵书里写的那样——龙潜终有跃渊时。
千棵将玉玺递给赵承，又抬手抚上柳颈间的玉佩，裂开的缝隙中竟渗出点点金光：“这玉佩，本就是开启玉玺的钥匙。”
远处的京城方向，忽然传来隐隐的钟声，三长两短，是镇北军的捷报信号。柳望着千棵染血却含笑的脸，忽然明白这场跨越百年的阴谋，终于要在他们手中画上句点。
风沙彻底平息，夕阳的余晖落在三人身上，将影子拉得很长，仿佛要一直延伸到京城的宫墙之下——那里，正等着真龙归位，还这天下一个朗朗乾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