千棵的指尖抚过玉玺冰凉的纹路时,指腹下的裂痕像一道凝固的闪电。他屈指弹去积在螭龙纹上的沙尘,莹白的玉面应声亮起,清晰地映出他眼底翻涌的锋芒,比这荒漠正午的日头更烈。
“将军看这裂纹。”他忽然开口,声音被风卷得有些散。
赵承跨前一步,玄甲在沙砾上摩擦出细碎的声响。他望着那道从“受命于天”四字边缘蔓延开的裂痕,喉结微动:“……是不祥之兆。”
千棵轻笑一声,笑声里带着未散的硝烟味。他抬手让阳光恰好落在玺印上,金光顺着裂纹缓缓流淌,竟在他染血的肩胛处洇开一片暖融融的光晕,将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衬得柔和了几分。
“国师说这玉玺通灵,能镇国运。”他指尖在“天”字上重重一点,“可他忘了,裂玉方能生光。”
赵承猛地抬头,正对上千棵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。那里面有沙场的血、有宫廷的诡,更有某种让人心头发颤的执拗。他忽然明白,眼前这人哪里是在看一块破玺,分明是在看一个即将被改写的天下。
千棵转身将玉玺郑重交托,掌心相触的瞬间,赵承感觉那冰凉的玉块竟带着一丝人体的温度。千棵的指尖划过他腰间枪鞘的锋芒,动作轻得像拂过一片羽毛。
“赵将军,”他的声音陡然沉了下来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“带镇北军沿官道休整,三日后卯时,京郊落马坡汇合。”
玄甲士兵的枪阵在身后纹丝不动,枪尖在阳光下闪着肃杀的冷光。赵承单膝跪地,双手高举玉玺,冰凉的触感透过掌心直抵心脉。
“记住,”千棵的目光扫过整支沉默的队伍,“这玉玺需得在朝堂之上重见天日,才算真正破了国师的气运。”
“誓死护玉玺!”赵承的吼声震得沙砾轻颤,身后的枪阵瞬间爆发出排山倒海的呼应。声浪惊起沙地上栖息的残雀,数十只灰影扑棱棱飞起,在晴朗的天空下盘旋成一片流动的墨点。
赵承刚将玉玺收入怀中,指腹还残留着玉面的冰凉,脚步却迟迟未动。他望着千棵肩胛渗血的衣襟,玄甲下的脊背绷得笔直:“为何我们不一起走?”
风沙掠过枪阵的甲叶,发出细碎的嗡鸣。千棵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,露出颈间那道淡疤,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卷走:“因为,我本就是他们的目标。”
他低头看着自己染血的指尖,那里还沾着血:“国师布下天罗地网,要的从来不是这块裂玺,而是能解开封印的人。若是我拿着玉玺同行,岂不是让他们一举两得?”
赵承的眉峰拧成了疙瘩,掌心的枪柄被握得泛白:“可你一个人……”
“你带着玉玺走,比我们同行更安全。”千棵打断他,目光扫过远处起伏的沙丘,那里隐约有黑影在移动,“我们这队人本就是诱饵,能拖一时是一时。”他忽然转头,眼底的锋芒染上几分恳切,“就算我们到不了京城,也请将军务必将玉玺呈给君主。告诉他,云水城要解除封印。”
赵承喉头滚动,正想追问,却见千棵望着镇北军的方向若有所思。他忽然想起什么,疑惑地看向千棵:“你怎么知道……镇北军的底细?”这支军队从不出镇北境,军中秘辛连朝堂都少有人知晓。
千棵笑了笑,那笑容里藏着百年的风霜:“镇北军是柳的哥哥百年前建立的。”
赵承猛地睁大眼睛。
“百年前的旧部,如今早已换了数代人,怎么可能真心听她调遣?”千棵的指尖在枪尖上轻轻一点,寒光映着他眼底的复杂,“他们今日肯随你出兵,想来是有原因的。或许是君主暗中布局,或许是国师的胁迫,但这些都不重要了。”
他抬头望向京城的方向,阳光穿过云层落在他脸上,将那份执拗照得格外清晰:“我今日只求君主能借这玉玺重掌大权,拨乱反正。唯有君主真正拿下朝堂,才能废除国师的禁制,好让我们……解除那道困了百年的封印。”
风忽然大了起来,吹得军旗猎猎作响。赵承望着千棵眼中闪烁的光,那里面有期待,有隐忍,更有某种他读不懂的沉重。他忽然明白,这荒漠上的一场托付,远比想象中更牵扯着惊天的秘密。
“末将领命。”赵承单拳抵胸,玄甲碰撞的脆响在风沙中格外清晰,“云水城解围,君主掌权,解除封印——这三件事,末将拼了性命也会做到。”
千棵颔首,转身走向身后那支不起眼的小队。柳正站在队首,素白的衣裙沾了沙尘,却依旧挺直了脊背。她望着千棵的背影,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。
赵承最后看了一眼那道被风沙模糊的身影,猛地转身挥枪:“镇北军,拔营!”
枪阵的脚步声震得沙地轻颤,渐渐远去。千棵望着军阵扬起的烟尘,抬手按住肩胛的伤口。柳走到他身边,轻声问:“真要信他?”
“赵承的枪,比玉玺更重诺。”千棵望着远方,那里的黑影越来越近,“何况,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了。”
风沙卷起他们的衣袂,远处的厮杀声隐约传来。
镇北军的身影终于消失在官道尽头,扬起的烟尘被风沙渐渐抚平。千棵望着空寂的荒漠,紧绷的脊背才缓缓松弛下来。他转身走向随军带的水囊,柳已默默递过一块干净的布巾。
“伤口该处理了。”柳的声音很轻,目光落在他肩胛渗血的衣襟上。
千棵点头,解开染血的外袍。深可见骨的刀伤在阳光下泛着狰狞的红,边缘还凝着干涸的血痂。他接过水囊,将净水缓缓倒在伤口上,冰凉的水流冲去沙尘,带来一阵刺痛。
“用这个。”柳从行囊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瓶,倒出半盏澄澈的液体,“百年前留的灵泉,比寻常药物管用。”
千棵没有犹豫,将伤处完全浸入盛着灵泉的水盏中。奇异的暖意瞬间从伤口蔓延开,取代了之前的灼痛。他清晰地感觉到皮肉在水中微微发痒,那是伤口愈合的征兆。不过半盏茶的功夫,原本深可见骨的刀伤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口、结痂,最后只留下一道浅浅的淡痕,仿佛之前的重创从未发生过。
柳收起水盏,眼底闪过一丝释然:“灵泉果然还有效力。”
千棵活动了一下肩膀,已全然感受不到痛楚。他望着水盏中残留的灵泉,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:“百年封印快压不住体内的灵力了,这点伤本就好得快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