千棵望着空荡荡的空地，眉头微蹙。约定的时辰已到，赵承却迟迟未现，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在空气中回荡。“不应该啊。”
柳忽然拽了拽他的衣袖，目光投向竹林中央。千棵顺着望去，只见淡白色的雾正绕着一片空地诡异盘旋，隐约勾勒出个旋转的漩涡轮廓，若非雾气流动时的异样，几乎能完美融入晨光。柳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，抬手示意那处异常。
还没等细究，漩涡忽然加速旋转，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吸力传来。千棵与柳对视一眼，刚要示意侍卫戒备，脚下已不由自主地向前滑去。待眩晕感散去，眼前的漩涡消失无踪，取而代之的是一队身着玄甲的士兵，兵刃在晨光中闪着冷光。
“千棵，柳姑娘。”为首的将领上前一步，面容刚毅，正是镇北军的赵承。他身后的士兵列队整齐，目光锐利如鹰，显然早在此等候。
千棵心头一紧，按向腰间的令牌：“赵承？这是……”
赵承抱拳行礼，神色严肃：“一会你们便知道了。”他侧身让路，“随我来。”
顺着笔直的竹林小径往前走，青竹高耸入云，将天空切割成细碎的光斑。越往深处走，空气越显凝重，千棵能感觉到暗处藏着的眼线，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无形的刀刃上。行至竹林尽头的开阔地，一道身影背对着他们站在石桌旁，玄色常服绣着暗金龙纹，仅那挺拔的背影便透着迫人的威仪。
见他们走近，那人缓缓转身，在石凳上坐下。赵承立刻单膝跪地，垂首道：“陛下，人已带到。”
“陛下？”千棵与柳同时一惊，下意识地后退半步。
那人抬手示意赵承退下，石桌上的茶盏被他指尖轻轻一推，沿着桌面滑到千棵面前。他从怀中取出一方玉印，龙纹雕刻栩栩如生，印面的“受命于天”四字在晨光中泛着温润光泽——那是象征皇权的玉玺。“这是你们帮赵承找到的？”他声音低沉，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。
千棵道：“是。”
那人这才缓缓摘下头上的帷帽，露出一张清隽却布满倦容的脸庞。眉眼间依稀可见少年时的英气，只是眼下的青黑与鬓边的白发，泄露了深夜不眠的操劳。正是当朝帝王，千顷允。
他站在那里，青灰色的衣袂随山风轻扬，明明是修炼百年的树王，周身却没有老树的沉暮。
对面的帝王身着玄色龙纹锦袍，身姿挺拔如松，眉宇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。可在千棵沉静的目光下，那份威严竟不自觉地收敛了几分。
“既然见到了，柳就交给你们了。”千棵的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，打破了竹林的静谧，“她是你们千顷国的公主，血脉归处本就该是皇宫。我今日安然交回，只问一句——可否将梧桐林和云水城的封印解除？”
帝王闻言沉默了片刻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。他看着千棵眼中毫不掩饰的恳切。
“国师掌握着梧桐林和云水城的封印密钥，此事关乎国祚灵脉，朕一时间确实不能答应你。”帝王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，却又话锋一转，“不过你放心，朕既知柳的心意，也感念你护她百年的情谊。这封印之事，朕会亲自过问，定会助你寻到解除之法。”
千棵的眸光微微一动，青灰色的衣袍在风中轻轻拂动。他知道帝王的承诺分量有多重，也明白这已是目前能得到的最好结果。竹林深处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，仿佛在为这桩未完的约定，添上几分温柔的期许。
千棵的目光掠过柳苍白的脸颊，那双眼曾映着梧桐林的晨曦与云水城的晚霞，此刻却蒙着一层宫墙的灰。他轻轻颔首，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怅然：“我已经完成任务，该回梧桐林了。”
“希望以后你能更自由。”他顿了顿，指尖凝出一片翠绿的竹叶，随风飘到柳的掌心，“这百年的压制，是我们梧桐林愧对你。灵脉被困，连带着你的心性都缚着枷锁，终究是我们护得不够周全。”
柳捏紧那片带着清冽竹香的叶子，指尖微微颤抖。她望着千棵青灰色的背影，喉间像堵着棉絮，最终只化作一声低低的回应：“好，我知道了。”三个字轻得像叹息，却藏着千言万语的不舍。
帝王适时开口，打破了这凝滞的氛围：“今日来此，除了接回柳儿，还有一事需劳烦树王。若是成了，梧桐林与云水城的封印之事，朕便可松口。”
千棵脚步未停，连头都未曾回，只冷冷抛出一句：“杀国师？”
帝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，随即沉声道：“是。国师手握重权，私通外敌，早已危及国祚。满朝文武，唯有树王的修为能与他抗衡。”
“抗衡？”千棵轻笑一声，笑声里带着自嘲，“陛下忘了？我在这皇城范围内，受封印灵脉的反噬，能力不足十分之一。这般状态去杀国师，与送死何异？”
竹林的风忽然变得凛冽，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。柳的脸色愈发苍白，她望着千棵挺直的背影，又看向帝王凝重的侧脸，掌心的竹叶已被捏得发皱。一场关乎生死与自由的交易，正在这寂静的竹林深处悄然展开。
千顷允放下茶盏，目光扫过远处云雾缭绕的观门，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判断，“国师已经有两年未出来过，所有的事情都是交给他的弟子再做。所以，他身体定是不好的，毕竟活的时间很长了。”
国师辅佐千顷国三代君主，修为深不可测，年岁更是早已过百。这两年闭门不出，朝中流言四起，连千顷允也不得不将此纳入考量。
千棵抬眸，看向千顷允时，总带着几分山林特有的清冽。“陛下，”他的声音不高，却清晰地穿透竹林的风声，“我踏入千顷国边境时，与他隔空打过一次。”
千顷允的指尖顿在茶盏边缘，抬眸看向他。
千棵回忆着那日的气息，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石桌上的纹路，“没有衰老和受伤的痕迹，气息更凝练了些。您的消息有误吧？”
千顷允沉默片刻，玄色锦袍在竹影里微微晃动。朝中传来的消息，静心观的弟子们对国师近况讳莫如深，种种迹象都指向身体不支。
“你与他交手时，他可有异常？”他追问，目光紧锁着千棵的眼睛。那是他看了十年的眼睛，清澈、坚定，总能在他被朝局迷雾困住时，给出最直白的答案。
千棵摇头：“没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