竹林茶寮的玄色身影消失在晨雾中,千棵指尖凝出一道青芒,在空地上画出繁复的结界符文,光芒闪过,眼前的景象已换成幽深的树洞——内壁覆着温润的荧光,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。
云水雾的魂魄在结界里轻轻旋转,透明的脸上满是好奇:“这是哪里?”
“我的树洞。”千棵靠在光滑的树壁上,从怀中摸出疗伤的丹药,“树族修士的本命结界,在这里灵力恢复得快些。”他指尖弹向空中,几点荧光落在云水雾身上,让她有些虚幻的身影凝实了几分。
树洞顶端漏下细碎的天光,照得云水雾眼底的担忧愈发清晰:“如果,我们杀了国师,却没办法解除封印怎么办?”她飘到千棵面前,透明的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衣袖,“我们第一件事不是应该先找到国师封印的方法吗?”
千棵将丹药吞下,苦涩的药味在舌尖散开:“是,可眼下别无选择。”他望着树洞内壁流转的灵光,声音低沉下来,“千顷允心思太深,那道封印关乎千顷国祚,他绝不会轻易放手。只有答应他的要求,才能在京城里借镇北军的势,避开各方眼线。若是让他先一步找到解除封印的法子……”
他顿了顿,想起那位帝王腕间的旧疤,眼底闪过一丝冷意:“他未必会帮我们。封印,对他而言或许只是牵制我们的筹码。”
云水雾沉默片刻,忽然轻轻拽住他的衣角,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:“你说的魂魄剥离,真的要这么做吗?”她见过锁魂阵的诡异,更清楚强行冲击魂核的凶险,“国师的魂魄与阵法相连,你动手时稍有不慎,灵脉反噬会让你……”
“我知道。”千棵抬手打断她,指尖轻轻拂过她虚幻的发梢,这一次竟隐约触到了一丝微凉的触感。他轻笑一声,眼底的锋芒柔和了几分,“但这是唯一的机会。国师不死,梧桐林的族人迟早会被他当成‘容器’,封印也永远解不开。”
云水雾的魂魄在荧光中轻轻浮动,透明的脸上满是专注:“所以,我们的计划是?”
千棵指尖按在树洞内壁的灵光纹路上,荧光顺着他的指缝漫延,将他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:“今天我会将魂魄剥离,肉身留在这里。”他轻轻拍了拍身侧温润的树壁,“这里是我的本命结界,有千年灵脉守护,是眼下最安全的地方。”
“魂魄剥离?现在?”云水雾飘到他面前,透明的身影因急切而微微晃动,“你的灵脉反噬还没好,强行剥离魂魄会伤根基的!”
千棵抬手按住她虚幻的肩膀,指尖传来的凉意让他语气更稳:“只有魂魄形态才能避开国师府的禁制。肉身目标太大,带着反而累赘。”他从怀中摸出一枚梧桐叶形状的玉佩,灵力注入后,玉佩泛起柔和的青光,“这是我的本命灵玉,能稳住离体的魂魄,你帮我贴身收好。”
云水雾接过玉佩,指尖因紧张而发颤,却还是用力点头:“然后呢?”
“然后我们一起去国师府。”千棵的魂魄渐渐从肉身中浮起,青布衣衫的虚影在灵光中若隐若现,“所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都要仔细搜——书房的暗格、香案下的密室、甚至他床底的暗箱。”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光,“这样大的封印之术,记载方法的卷宗绝不会是寻常之物,定会有特殊的灵力波动,你能察觉到。”
云水雾攥紧手中的灵玉,看着千棵的肉身闭目靠在树壁上,面色虽苍白却呼吸平稳,稍稍松了口气:“找到封印信息之后呢?”
“找到之后,再杀他。”千棵的魂魄飘到她身边,声音比平日更轻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,“有了封印的法子,才算真正握住主动权。届时无论千顷允是否兑现承诺,我们都能另寻破解之路。”他抬手拂过云水雾的发丝,魂魄形态的指尖终于触到了一丝真实的微凉,“你跟在我身边,留意灵力波动,一旦发现危险立刻示警。”
树洞顶端的天光透过枝叶洒下,在两人身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云水雾将灵玉贴身藏好,透明的脸上露出坚定的神色:“好,我们一起去。”
千棵的魂魄轻轻颔首,转身望向树洞外。
千棵望着云水雾半透明的身影,指尖还残留着方才触到的微凉触感。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,她此刻的形态有多脆弱。
“对不起,是我让你成为了这样。”他的声音比刚才在树洞时更低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。
云水雾却轻轻晃了晃身子,避开了他的目光,透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:“直接去国师府吗?”她刻意忽略了那句道歉,像是怕多听一句就会泄露出心底翻涌的情绪。
千棵沉默着点头,灵体周身的青光黯淡了几分。他知道她没原谅他。换作是他,与亲人生死相隔,恐怕早已恨入骨髓。
两人穿过结界边缘的光影,晨雾尚未散尽的京城街道在眼前铺展开来。青石板路湿漉漉的,早起的商贩正支起摊子,吆喝声混着包子的热气飘过来。云水雾飘在他身侧,灵体几乎与薄雾融为一体,只有偶尔掠过她脸颊的晨光,才能勉强勾勒出透明的轮廓。
千棵刻意放慢了脚步,让她能轻松跟上。他能感觉到她在刻意与自己保持距离,灵体飘得极轻,仿佛随时会被风卷走。他心里像压着块湿冷的石头,闷得发慌,却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——所有解释在她的处境面前,都显得苍白无力。
可他不知道,云水雾的灵核里正翻涌着另一种心绪。她望着街边牵着母亲衣角撒娇的孩童,透明的眼底掠过一丝羡慕。她现在唯一的念头,就是赶紧离开千棵,回到云水城那片熟悉的地方,回到母亲唤她吃饭的声音里。
但她比谁都清楚,这条路的前提是什么。
灵体轻轻晃了晃,她追上几步,与千棵并肩飘在晨光里:“国师府的护阵边缘有三处阴眼,是昨晚镇北军密信里提过的死角。”她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不容错辨的认真,“你魂魄离体后灵力不稳,尽量别碰那些刻着‘锁’字的石柱,会被阴煞缠上。”
千棵脚步一顿,转头看她。晨光穿过她的灵体,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点,她的侧脸在光雾中显得格外清晰。
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贴身藏着的梧桐玉佩,“你的魂魄不能在外面待太久。”
千棵望着她专注的神情,忽然明白了什么。她不是不恨,只是把所有情绪都压在了最深处,藏在那句“帮你解开封印”的决心背后。
他抬手,想要像在树洞时那样拂过她的发丝,却在半空中停住,最终只是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晨光渐盛,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。云水雾的灵体在阳光下近乎透明,却始终稳稳地跟在他身侧,朝着远处那座笼罩在晨雾中的国师府飘去。她知道,只有先帮他了结这桩事,她才能真正踏上回家的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