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次来上海本来想拜见史先生,很不凑巧,正好他回老家处理事务。估计言叔华流动资金不足,另外史先生又委托小马给了言叔华一张二千大洋的银票。声明不是资助,而是要还得,言叔华这才收下。因为前面启动七七八八花了不少钱了,都是他自己的积蓄。张夫人的钱他又没要,前几天张博文要把他的五百个大洋拿出来,言叔华没有允许。不到万不得已,不能再叫张家出钱。但他的资金有一些紧张了,后面还有很多事情要做,这笔钱还是需要的,收购时候垫资也要一大笔。做生意人真的是没有闲钱。难怪钱庄生意好做,就是这个道理。
郭老大在前面看着水路,指挥着行船,和言叔华说说话,站一会儿,太冷,郭老大让他回船舱呆着。关于这套碾米机,言叔华心里没底,因为没有厂方技术人员同行。说明书是看懂了,箱子上有编号,哪一个箱子里的和另一个要放一起,怎么连接都有。但是在大洋彼岸,他们的电力,配件,配套设施,以及有经验的技师到处都有,不需要专业安装调试人员随行问题。而在这里,一切刚刚起步,光说明书上要求的一个地脚螺栓埋设问题,就要回去重新做。想到这里,他把张博文推醒,叫张博文到了常州,先上岸,去请一个有经验的电工和一两个机械工,随便锻造厂的还是别的,一定要找到,然后到马塘集中。张博文想了一会儿,他姑父铁路局有那种技师,借来帮几天忙没问题,言叔华这才稍稍放心。到了晚上,言叔华好几次住在这样的船舱里,他习惯了,吃过晚饭,和衣而眠。张博文出世以后第一遭,船舱狭小紧张,还有船员的臭脚丫味道,他睡不着,单调的柴油机突突突的声音让人心烦,要不然就是船头和波浪撞击发出的啪啪声音。他只能走到仓外看看,黑漆漆的河面被船头的气死风灯撕开一点点口子,船头钻进去,前面依旧是无休无止的黑暗。只有偶尔对面也来一只船,两边灯光交汇,才感觉到自己的船还是在这个活生生的世界航行。想一想那一天沈筱菊悄悄离开上海来常州也是这条船,天还下大雪,更加困难。人生际遇就是如此,同一条船,同一条河,人已经是不同,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。越想眼皮越重,不知不觉睡着了。醒来天已经大亮。船已经到常州地界。靠上码头已经是日上三竿,大家下船吃了早饭分头行动,言叔华继续跟着船到马塘米厂码头。罗老爷子已经带着几个人守在码头。一看船来了,大家高兴的围着装机器的木箱摸来摸去。罗老爷子一看,这个要安装三脚架用滑轮吊上来啊,这里又没有码头上的吊车。今天是没办法上货了,下午先搭三脚架。言叔华也不懂这些,问罗老爷子怎么做三脚架?罗老说:“等下你就知道了,你先去吃饭吧。”老爷子带着几个工人,从家里抬来三棵高大粗壮的木头,倒在地上用粗麻绳一根根栓起来再系紧。中间从厂房里面拆下一个滑轮挂在顶上,五六个人竖起来,分别跨在码头和岸上,形成一个三脚架。船靠近岸边用跳板铺平,然后把箱子捆牢拉起,放在跳板上,拉上来。一下午把十几个大箱子都起了上来,老爷子水平真不一般。郭老大一等货物上岸,跟言叔华告别以后就回上海。当天晚上,张博文也赶到米厂,明天就会有一个技术人员来。言叔华请罗老爷子,工人们吃晚饭,就在厂子里,买了酒菜,请做饭的师傅做了一桌菜。大家辛苦了大半个月,言叔华要张博文敬酒感谢大家。老虾米这几天在这里吃得好住的舒服,人都白了胖了。张博文特意敬他一杯酒,“老虾师傅,机器安装好了就看你的了。”老虾米一口酒下肚眼睛一翻,“小事一桩,你看着就行。”言叔华以茶代酒,敬罗老爷子:“罗老爷子,这些事情多亏您老了,要不然不会那么顺利,你的经验和做事能力让叔华佩服的五体投地。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感谢的话,一切尽在不言中。明天开始新的事情了,那就是机器的安装调试,有一个技术员来,指导这些事。还要麻烦各位继续帮忙,把事情做好,争取早日投产,生产出最好的大米。”
技术员临近吃饭时候来了,张博文介绍,此人既懂机械又懂电气,而且这位就是姓董,铁路局工程师。董工程师看了图纸,说明书以后。让工人把木箱子一个个撬开,按照箱子上的顺序一字排开。首先量外形和底脚位置。既根据说明书还要根据实测,这样才会万无一失。尺寸量好了,告诉罗老爷子,记下来,再在地上画出点,做好记号。一下午结束标记工作。明天罗老爷子带人凿开清水砖地面,埋设底脚螺栓,依旧要做好防水,量好位置高程,这些都是很精细的工作。董工程师则是带了两个人安装电力设施。电线是原来就通进来了,改造也方便,就是把电线引到机器边上,用闸刀开关。董工程师一下午就把电线搞好。然而吃晚饭的时候,董工程师对言叔华张博文说他有点怀疑电力带不动米机,毕竟离电厂太远,电线线径太细,有变压器都没用,压降太大了。言叔华赶紧问他有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。董工程师摇摇头,这个发电厂离开这里有好几十里地,而且这里的电力本来就是照明电不是动力电,要想正常用电要从根本改变,等于要从电厂重新做一路动力电线过来,中间还要加装变压器,那是一个大工程上万大洋都不一定能完成,而且要政府征用土地。言叔华心里想,办法总比困难多,我就不信我做不好,人家是人我也是人。就让董工程师接着安装机器,董工程师表示如果电力不够不要找他,他没能力解决。接下来一切顺利,米机也安装好了,抚摸着锻造的泛出瓦蓝亮光的机器表面,言叔华就像抚摸自己的孩子。前道进料,过筛去杂,风管去瘪稻青子白片。后道再次过筛去碎米,风管去壳,装袋,都安装完毕,今天就要安装最重要的橡皮砻部分。两个工人抬出一根铁的轧辊,铁辊上面包裹着一层厚厚的橡胶。足有一百多斤。轧辊被四个人用滑轮吊上去,放在机器凹槽位置,又拿出另一根铁辊,也放上去,两根包裹着橡皮的铁辊对通过的稻子碾压,把壳子剥去,而不是原来的直接用铁齿轮剥稻壳,优点就是能把米胚芽留住,米粒饱满好看,营养价值高,米色漂亮,毕竟它是挤出来的,不是齿轮刮出来的。这就是为什么这种米机叫橡皮砻。在积贫积弱的中国,连这样的铁辊都生产不出来,更别说和铁辊结合在一起的橡胶辊。生产商还多备了一对橡胶辊。罗老爷子是个有心人,特意在铁辊上面系了两根大红绸带,表示喜庆。装好以后,请言叔华,张博文,几个人共同把绸带拉开,就是剪彩了,放了几个鞭炮,还招来一些乞丐,唱春的,说好话的,都要钱。言叔华叫张博文去打发,给了钱,走了。
言叔华对老虾米说:“老虾师傅,机器好了,接下来就看你的了,后面怎么做,你吩咐。”老虾米还是醉醺醺的,“言老板,你放心,明天就收老百姓家里的稻谷,我就轧出米给你看。”“好,就按你说的办。”一大早,言叔华在厂门口贴了收粮告示,比市场价贵一角,但是质量要求好。不能有霉变虫咬鼠啃的。一传十十传百,不一会儿就有几个老百姓挑着稻谷来了,已经是隔了年的,稻谷很干燥,言叔华请老虾米来看,他抓几把就说,这个可以。再来一家也是这样说。言叔华纳闷,“老虾师傅,我看到人家收粮都要用手木垅磨开稻壳,咬米粒确定水分,米质。大批量的还要分别抽样,然后用仪器检测才能确定,你这抓几把这么厉害吗?”“那磨来磨去有什么用?我加工米从来不磨,轧出来的米又白又好,卖的快的很。”言叔华不说话了,但他总觉得这样是不对的。米行已经在做柜台货架,仓库在后面,虽然叫许经理经常去看看,总是没有亲自在那里好。有时间也要去照管一下,但是米厂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了,走不开。到中午,已经收了几十担稻谷。账房专门请了一位退休在家的当铺朝奉纪先生,小楷记账是一丝不苟,大算盘算账噼里啪啦无比熟练。账本上多少稻谷进来,多少钱出去一目了然。罗老爷子告诉言叔华,先试试机不要收购太多。毕竟这是陈粮。多收了要过夏,气温高了堆在一起的粮食生了虫子就会发热很麻烦。言叔华点头称是,什么事都要循序渐进。盲目激进是不对的。下午就把收购的牌子撤了。
工人把稻谷放在铁板车倒在碾米机的第一道,升降机的那个窝窝里。看看到的差不多了,众人都围在机器边,老虾米走过来看着那么多人围观,有些飘飘然。走到电闸那里,用力合闸碾米机开始转动。眼看着升降机把地槽里的稻谷一点点提到最高处,然后落下来倒进第一道去杂筛。稻谷抖动着身子排着队一点点往前去,经过风扇吹净,就到脱衣解带之处。前面有一些已经完成脱壳,但是随着稻谷到达橡皮砻那里越来越多,机器转动的速度却越来越慢。前面出来几十斤大米,大家还抓着看,有些烫手,热热的,还带着稻谷熟了的香味。是和原来的米不一样,原来的都是缺一个角,就像一个人少一只耳朵,总觉得不对。至少不美观。现在做出来的大米完整无缺,米皮是被挤去的不是刀片刮去的,米粒不碎,没有刮痕,出米率将大大增高。正高兴着,后面没有大米出来了。再过去看,机器嘎吱嘎吱几下,停止了。这是怎么回事?想到董工程师嘱咐,如果启动不了赶紧关掉马达,要不然会烧毁。言叔华跑上去把电闸拉下来。机器停下来,人们面面相觑,车间里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。张博文说:“三哥,这是怎么了?开始还好好的呢。”言叔华推推眼镜说:“估计是电力不够,董工程师说过,如果机器带不动,就是电力问题。”“那有什么解决办法没有?”“不知道,应该有吧,让我想想。”言叔华转身往外面走去,又回过来说了一句:“千万不要开机,会把电动机烧了。”他走到外面,冷风让他的脑子清醒点。这应该怎么解决?董工程师说电力有问题他也没办法解决,不要找他。那找谁可以帮忙解决?这个机器有没有别的办法?“三哥,你没事吧?”张博文追了出来。言叔华舒一口气说:“我没事,博文,我来想办法,这个机器非常精密,问题没解决前不要轻易开车,我现在出去跑一圈问问情况。千万不要轻举妄动,我们已经冒了一次险,董工程师说过在电力不够的情况下强行开车,导致的结果会是马达烧毁。一定等我回来。”
言叔华是要去上次考察过的无锡,那次他也看了一些米厂,注意力都在怎么样加工和销售了,最基础的动力问题他也不会想到。骑着他的脚踏车,天全黑了才到无锡郊区的米厂。等到坐在米厂门房喝到这一天里的第一口水,他才感觉饿的前胸贴后背。看墙上的钟已经是夜里七点,门房老师傅认得言叔华,一个多月前在这里好几天,出出进进,跟着师傅们学技术。为人谦恭有礼,出手还大方,有人说他是老板,有人说他是来调查的学生,反正都愿意跟他说话。门房问言叔华有没有吃晚饭,他摸着疼痛难受的胃说吃不下,没吃。老师傅立刻生火上灶,煮了一碗面条,菜没有了,就倒点酱油。端给言叔华,他实在饿了,也不客气,三下五除二就吃下去了,头上汗出来了,浑身舒坦多了。问老师傅能不能在这里借宿一宿。老师傅连连点头,从后院抱出一大困稻草,铺在地上,上面铺棉絮,毯子,再拿出一床新被子。言叔华就睡在地上,非常暖和。他问老师傅关于米厂动力的问题,老师傅倒是略知一二,这里的米厂用的动力是水力,面前的河道是从太湖流到长江去的,水流湍急。水流转动巨大的水车,水车带动碾米机可以日夜不停的工作,但是人吃不消,也没那么多米要加工。所以夜里是用一根铁索连在滑轮上把水车吊空,白天再放下去。常州没有这么湍急的水流,这个没法借鉴,即使有这样的自然条件,进口米机也没制造水力传动装置。明天早上立刻去下一家。第二天第三天,全部的生产厂家看下来,言叔华也没什么收获。那些米厂即使是使用电力也一般都是小机器,那就是一个单一的刀片机。这个动力足够。而像他的米厂那么大的机器供电,则是没有过的。这条路显而易见已经走不通。然而来这一趟也不是没有一点收获,他敏锐的发现因为这里属于低洼地带容易淹水,这里收来的稻谷颜色明显没有自己那里收的黄亮,出米率高,而且价格比自己收的贵了二角钱一担。如果自己那里的稻谷运到这里来,可以卖的更贵,如果出米率更好,最少能有三角钱差价。也不是没有常州那边的人来卖稻谷,那种摇着橹,只能装十几担稻谷的小船,还要两个人摇上两天才能到,这点利润不合算。路上赶着马车也是一样道理。即使是挂桨船来,一船稻子去掉挂桨机油钱,船员工资,也是所剩无几。这就是典型的运输能力不足,成本太高。如果自己能找到一种合适的运输方式,那就能做成这生意,目前米厂还不知道前途如何。资金投入却一直需要,自己要想办法一边做生意一边维持。米厂的老板都答应他,只要是好的稻子来,价格不是问题。所以这个生意一定要做成!
回到米厂,言叔华做了三件事,第一写信告知小马这里的详细情况,请他想办法在上海找懂得机械改造的专家,高薪请来改造米机。第二发电报给郭老大,请他到常州来商量事情。第三写信给大哥言伯华,请他帮忙在街上找一间大一点的铺子,准备收稻谷。三天后,郭老大坐火车过来,现在他的船已经有儿子在掌舵,他有时间可以出去。言叔华把无锡考察的稻谷运输的事情说了,探讨一下有没有办法可以解决。郭老大是船运内行,但是这种既要保证数量又要成本降低的事情也想不出来。中午吃饭,张博文陪郭老大喝杯酒,罗老爷子,老虾米也坐桌上喝酒。言叔华不会喝,吃了几口菜就觉得饱了。让他们慢慢喝,他出去透透气。想做的事,遇到了困难,生意上的事情一筹莫展总让人觉得压抑。他坚信一定有解决办法,这些事情都是原来没人做过的,当然更困难,如果容易,人家早做了,但是往往这种事情一旦做成,就是很大的商机。米机改造,不在自己可以控制范围之内,这个交给小马去办。运输的事情,自己为什么想不出办法?言叔华走到码头上,坐在防洪墙上,看着河面发呆。远处游过来一群鸭,到码头边看的很清楚,是一只母鸭带着一群小鸭从对岸游过来,小鸭还小,但是母鸭在前面开道,用自己大的身体推开水波,小鸭们竖着排成一行,跟在鸭妈妈的后面轻松的游过来,一个个神情专注非常认真的在游,一只都没掉队。这个平时也不注意,不觉得什么稀奇。现在看下来真的让人觉得动物的灵性不比人类差。也煞是有趣。小鸭子没那么大力气居然也能过河!言叔华忽然想到什么,大鸭子,大船,小鸭子,小船。他立刻转身疾步走到饭堂,郭老大正好喝完酒,还没吃饭。言叔华进去拉起他就走,里面的人都不知道什么事。郭老大被他拽着一直到河边。言叔华手指着那群鸭子,“郭老大,你来看!”“看什么?这里有什么?”“鸭子啊,看鸭子。”“鸭子有什么好看的,河里面到处有。”“哎呀,郭老大,你看这群鸭子,大的在前面游趟开水路,小的跟在后面不要花力气,首尾相连十几只,我在想如果你的大船后面拉着一只只小一点的没有动力的船,在河里走,既增加运输能力,又不增加成本,相当于你一只船运输能力增加好几倍。”“对,而且船队是竖着的,不占对过的河面,不影响来船,只需要小船上面增加几个人控制一下方向就可以,这个办法好,我把大船的动力再加一台机,这样就能拉的更多更远,你现在就去买那种装一两万斤稻子的木船,我立刻回去把大船装好机器开来,十五天后在这里碰面。”两个人相视大笑。
郭老大吃口饭立刻动身,言叔华帮他叫了一辆马车去了火车站,几个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,问他也只是笑而不言。老虾米还来了一句:“郭老大被你赶跑了吧。”
言叔华下午去船厂看船,那些新船也不便宜。说明来意以后,船厂老板倒是提出一个更好的建议,买那么多船一下子也没有,要造出来也要一段时间,何况价值不菲。不如找有这些船的主人带着船加入船队,以运输费结算,这样船也有了人也有了,一举两得。至于怎么找,船厂老板知道。叫言叔华留个地址,让那些个木船主五天内去找他。具体合作事项他们面对面自己谈。船厂离老家也不远了,趁这个时间档口,言叔华回趟家,又已经一个多月不回家了,春天的气息已经很浓,一到家先去了乡公所找到大哥言伯华,言伯华告诉他他要的店面也已经找好,两个人正好一起去看看,就在码头边上,也是三间门面房,原来是开南货铺的,地面用砖铺起,比较干燥,言叔华还比较满意,晚上在饭馆里,言叔华叫了大哥和几个朋友吃晚饭,商量一下粮行开业的时间,就定在下个月的初八,三月初八,乡里一年一度的庙会,热闹,能起到最大的广而周知的效果。商议停当,言叔华对着几位过年前嚷嚷要跟着他出去赚钱的朋友说:“张根,金锁,还有四小你们几个,以前不带着你们出去是我还没能力,现在我开粮行了,你们几个准不准备跟我干,说好了啊,跟着我干可是要吃苦的,这种粮食稻谷你们也知道,笨重的很,而且还可能押运到无锡,常州,甚至上海。你们怕不怕?”张根第一个举起酒杯,一干而净,“我不管,我跟着三哥,你们跟不跟?”金锁,金宝,四小几个人都举杯,“跟,怎么不跟?看看三哥现在就是一个上海来的先生,多体面。我们也要这样。”然后商量谁去打扫粉刷店面,买各种用具,至于店铺招牌这些事情,只能请大哥言伯华去做了。安排好这一切,又在家住了一天。看看妹妹韫儿。韫儿一看到三哥就缠着不放,还像小时候那样坐在三哥腿上听他讲外面的世界,讲大上海。言叔华摸摸她的头,疼爱的说,“我们韫儿长大了,也要去上海读圣玛利亚女子学校。那里读书的女孩子都是最美的。”“三哥,你怎么知道那个什么马利亚的女学生最美。你看见过啊?”看着古灵精怪的妹妹,他没多说话。
言叔华骑着脚踏车,下午到了米厂,远远的看见张博文在路口看着这边。看到言叔华就跑过来,“三哥,你可来了,快去看看吧!”“怎么啦博文,我本来还想再过两天来的,发生什么事了。”“码头上吵起来了。”“谁跟谁啊?”“有一群十来个人,都是摇着船来的,说是来找你的,老虾米赶他们走,不准他们在码头上呆着,吵起来了。”言叔华闻听赶紧上车到码头。只见十来个船家在跟老虾米吵架,老虾米喝了酒脸红脖子粗,嘴里白沫直飞。几个船上的人拉着吵架的说,“不要吵了,走了,回去了,管他什么盐先生糖先生。走了,回去了。”言叔华跑上去一抱拳,“不好意思各位船老板,是我来迟了,误会了,老虾师傅,这些都是我邀请他们来的,你到里面休息去,这里的事情我来处理。”朝张博文一挥手,上来几个伙计把老虾米架走了,老虾米一面走一面还喊:“我的鱼,我钓的鱼,你个言叔华关你什么事。”这几个准备离开的船主这才停止离开,其中一个年级大一点的人也抱拳顿首:“你就是言老板?船厂老板叫我们来的,说你这里要我们的船搞运输,我们立刻就来了,谁知道这位老人家在这里钓鱼,看到我们船靠码头就骂人,你要不来我们真走了。”“实在抱歉,再次向各位赔罪,这位老虾师傅是喝多了酒的,各位我们到上面去坐下来谈。”
没像模像样的会客室,就在饭堂里面大家围着八仙桌挤挤一堂。言叔华环绕看了一下。一个个都是干活的好手,年纪最大的就是刚刚说话那位。大概四十多。其他都是二三十岁的。“各位老板,我今天开门见山和大家探讨,我想把你们所有的船串起来,前面有大船拉着你们,像老鹰捉小鸡那样,就在这条运河里运送稻谷。你们带着自己的船加入,船算一份,你们各位另外得一份工资。但是要按运输趟数计算,也就是一个月运输多少。当然也要保质保量,做好自己的工作。比如路上下雨要盖好,不能让河水涌进去…”船户七嘴八舌议论起来,都没做过这个,这个怎么算。言叔华接着说:“大家都没做过,相对来说我的风险最大,但是没做过不等于不可以做,这样吧,等大船来了先试验,试验好了觉得可行再开始,第一个月属于磨合试验期,不管有没有运到货,我发五个大洋一条船,五个大洋一个人,一个月后,顺畅了再来讨论运输费,怎么样?”“这个可以,我留下,我也留下。”“呆一个月再说,反正有工资,挣得比家里多。”总共十一条船都留下来了。晚上言叔华叫人做了一桌子菜,请船家喝酒,张博文,罗老爷子作陪。老虾米因为白天吵架,赌气不来。大家就一起商量该怎么做?还没吃到一半,外面响起汽笛声,非常响,就像黄浦江里面的大海轮。这里从来没有这样的声音。大家饭都不吃,跑出去看。码头上一条铁船赫然停在那里。船舱顶上一盏远光灯把码头照的雪亮。站在船头的赫然就是郭老大。言叔华一看郭老大来了。忙喊着大家把船缆系好,请郭老大还有船员们去吃晚饭。郭老大和言叔华肩并肩走进去,“小先生,这只船怎么样?铁的,大马力,三台机挂浆,自己装二千担,后面可以拖十多只小船。”“太好了,你新买的吗?”言叔华问郭老大。“不是,我回去想想我的木船老旧,加动力也不知道怎么样?干脆去租了一条铁船,如果做的好一年以后,可以买下来,租金作为船价的一部分,如果不行,就租一年。小先生你看行不,以后我就跟着你了。我原来那条船就给儿子了.”“太好了,郭老大,明天早上就开始搞船队练习,我明天恢复收购,等练习差不多了就开始装货。”
早上叫纪先生挂牌收购稻谷,正值春天即将过去,天气即将转热,老百姓家里多余的稻谷过夏天会长虫,小麦还有一个多月就要收,也要地方存放。过了夏天,就有稻谷收割,只要留足口粮即可,而且裕丰泰米厂里收购价格比人家高二角。前几天收了一些又停了,人们都打听什么时候恢复收购。一看到通知,都来了。好家伙,都是原来留得自己吃的口粮,粒粒圆润饱满。一天下来就堆满一个仓库。这边码头上,郭老大拿出从上海带来的大捆缆绳,缠在船后面两边的铁桩上,然后甩给第一条船。系在船头两边,前后船之间用两根木头固定,保持一定距离,不会撞起来也不会离太远。就这样一条条串起来,全部绑好了。跟船员们说好,各自站在自己船上看着,有些河道弯的就要撑一下,汽笛拉一下长声是起步,两声短的停车,三声转弯,一切准备停当,铁船一声长笛,三台挂浆发动,烟囱冒出一股黑烟,船后面的水里泛出很大的漩涡,那是三台螺旋桨转出来的。铁船拖着后面一溜小船缓缓启动。速度慢慢加快,河面上就像走火车一样,两岸很多人来看,人们都欢呼起来。船队跑出去很远,在一个湖湾里调头再回来。下午到了家,在码头上解开缆绳,大家七嘴八舌议论,提出建议。最后集中几点改进建议,用旗号加强笛声,后面各船之间前后用木板连接,人可以走来走去。最后一条船要派一个有经验的人,到转弯甩尾特别厉害,就像龙灯最后一个舞尾巴的人一样。
当晚改进好了以后,郭老大就要求明天装稻谷运输。言叔华和张博文很高兴。安排好第二天两路装船,工人们用铁板车往小船上装货,纪先生这边一步下船,称过的稻子让老百姓直接倒在大船船舱里。这样既加快速度又省了再次搬运的人工。三天以后所有船上的稻谷都已经满了,每一条船上斤两都由各自船主监督称量签字认可。裕丰泰再用石灰在稻谷上打上封印,盖上防水防潮油布,开始启航。言叔华则提前踩了脚踏车去无锡米厂那边等船队。
无锡米厂也没见到过这种阵势,一艘铁船拖着十一只驳船,浩浩荡荡,来到码头。米厂老板亲自上船验货,用扦筒插到船底,□□,用手摸,眼睛看,手木垅磨,再咬米粒,这个稻谷是不错。米粒饱满,颜色黄亮,水分也很好。数量也不少,可以出一批米。稳定供应几个高档需求。老板和言叔华到办公室谈价格。原来说过的比当地的稻谷价格贵二角一担,但是言叔华要求再增加一角,老板有些不舒服,言叔华笑笑:“华老板,我不是那种失信于人的人,更不是坐地起价的生意人,我要求加一角是理由的,最近因为青黄不接,SH市场的大米涨了五角一担,无锡米市批发价也贵了三角一担,稻谷收购贵了两角,我要你一角多不多?不瞒你说,还有一家米厂想加两角五收购这批稻子…”“好,就依你再增加一角,过磅称量后我马上付钱!”华老板立刻说道。好家伙,这个人小言,看看年龄不大,二十岁不到,做生意厉害啊!他不知道,言叔华在上海滩历练下来,深深知道做生意最根本的就是做的信息。既然要想做稻米,就要知道四大米市的价格,SH市场的价格,为了这个,他在无锡米市,上海零售市场都安排了一有超过一角以上变动立刻发消息的人,这些人按照发的电报拿钱,一个消息一块银元。不许重复发一样的,那几个人为了有钱挣,也是不停打听,然后第一时间发电报给言叔华。所以他早就知道涨价的消息。
稻谷上货用了两天,然后结账,郭老大他们船再连起来回到裕丰泰米厂。这样算起来一个运输周期顺利的话是六天,加一天机动,一般是七天一个周期,最理想的一个月能运四次,但是哪有那么好的事情,真正平均下来一个月能运三趟就非常不错了。华老板说了,这个稻谷水分,米质都不错就是杂质太多,言叔华就让船回来时候,装上购买的几台手摇风车回来,收购到杂质多的稻谷吹一下就干净了。马塘这边发了两个航次以后,趁船队修整期间,言叔华带着张博文回新北,正值三月初八传统庙会,满大街都是四邻八乡来赶庙会的人,人山人海,裕丰泰新北粮行选在这一天开业,更是最好的的免费广告。请了五老爷,储大先生,各位大先生来揭牌,硕大的招牌上裕丰泰三个大字,苍劲有力,是言伯华请宜兴城的周大先生写的。张根他们小年轻放了百来个大鞭炮,小鞭炮更是炸的河里的鱼都跳出来,五老爷高兴,说这是好兆头,鲤鱼跃龙门。中午就在店铺里摆了几桌酒,请对面的饭店做好菜送来,本来是在对面饭店吃最方便,这天庙会,饭店满座。只能在自己这边吃饭,桌子不够,劳驾这些朋友把自己家的桌子板凳搬来。众人坐下,张博文代表裕丰泰大股东,常州张家双重身份和大先生们坐主桌。席间觥筹交错,言叔华兄弟里外照应。粮行里面是各种工具一应俱全,已经做好收粮准备,就等开业。
张博文参加完了新北裕丰泰开业仪式,吃了饭以后就回去了,言叔华找了一条船送他,他是想在这里住几天玩玩。言叔华让他回去盯着米厂的稻谷收购,而且很可能以后要分开来,一人重点管一边。并且让他回去叫一个张府里得力的人来做掌柜。张博文不愿意,显得不信任三哥。言叔华解释说:“第一个,合作要想时间久,就要先小人后君子,把所能发生误会的地方预先想到,采取方法预防。第二,我这里你也看到了,干活的人有,会做账,能经营的少,我又不能一直在这里,所以这事要抓紧,而且我还要抽时间忙米机改造的事情,总是贩稻子,常州的米行一直开不起来。”张博文这才答应了,回去常州,禀告夫人,把家里的副账房张先生派去新北了,人称张掌柜。言叔华在新北教会张根他们怎样收购稻谷。呆了有六七天,张博文发电报过来,他那边收购已经差不多,明天装船结束,言叔华交代张掌柜,这里达到船队运输数量以后发电报他,马上派船队过来运走,不要耽搁,这段时间正当价格高的时候。交代完了就往常州赶,到米厂已经很晚,第二天一早再去无锡,等郭老大船队。这一次的稻谷就干净的多,华老板看言叔华年纪轻轻,做生意这么上进,自己主动加价五分一担,而且吩咐下面以后言老板的稻谷随到随收。
言叔华回到米厂,张博文告诉他,张掌柜电报来了,新北裕丰泰收的稻谷也足够运输了,言叔华就带着郭老大的船队浩浩荡荡驶向新北,郭老大来过这里,知道河道的深浅,船队沿路过来,引起两岸更多人观看,言叔华索性做了一面旗帜插在铁船上面,“裕丰泰”三个大字高高飘扬,人们经过庙会,本来就都知道新北有个新开的粮行叫裕丰泰,收购价格高,但是标准要求也高,然而算下来还是合算,而且公客两平,一点也不克扣斤两,做的是规矩生意,赚的干净钱。有余粮出售的都送来。现在沿河看到这样的船队,更加让人觉得实力雄厚。船队在新北装了两天出发去无锡。这样两处地方收购发货,把言叔华忙的不可开交,基本上新北,无锡两地跑,米厂那边有张博文,纪先生,罗老爷子在,他好长时间不去了,只是在无锡等船队。其实这样子收购发货,钱是赚的到的,即使有一点插曲,比如有的质量差一点,有时间下雨水分高一点,船上份量短少一些,都在可承受范围之内,也可以通过奖惩措施来促进。郭老大和这些船户也都收入不错,郭老大计算着不到年底就可以买下这条船。仓廪实而知礼节,有稳定的不错的收入谁愿意偷鸡摸狗,船户们也珍惜这个机会。所以一顺百顺,这条路就是走通了。然而他的心里始终是那台进口米机,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做出理想中的大米。让小马找专业技术人员也有一段时间了,一直没回音,这个小马,不知道在忙什么。那天在无锡米厂码头等到郭老大到来。郭老大一下船就拉着言叔华到僻静的地方。“小先生,你有多久没回裕丰泰米厂了?”“一个多月,怎么啦?”“你快回去看看吧,我也不能多说什么,是纪先生和罗老爷子跟我说的,让你赶紧回去。”“哦,那我等明天卸完货就马上回去。”
言叔华回到米厂里,张博文拉着言叔华先在饭堂坐下,“三哥,你辛苦了,先坐坐,有些事一直想跟你说,你忙的不可开交,也不回来,这下好了,你不在期间我和老虾师傅做了一点事,真的不错。你来看。”言叔华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,就跟着张博文走向碾米车间。只听见车间里轰隆轰隆的米机声音在响,“你和老虾把电力搞得米机可以正常使用了吗?”言叔华有点不相信。“是啊,我们改造了一下,现在能轧出大米了,还很漂亮,三哥你看看。”拉着言叔华到最后出米那里,抓起一把米,言叔华看看,是雪白的大米,十分漂亮。他不由得抓起一把仔细看看,米色是白,但是米芽嘴也是没有,缺一只角。放鼻子下闻闻,不是大米香而是有点刺鼻味道。他不禁皱起眉头。立刻往前面走去,老虾米在碾米机的“出白”工序那里,过一会儿把那压着糙米的砝码抬起,放一块什么东西进去,那个砝码就是压住米的,压的越重,出米越精。言叔华从老虾米面前的袋子里抓起一块老虾刚刚放进去的东西,问:“老虾师傅,这是什么?”老虾米一看言叔华回来了,也有点吃惊:“这,这就是秘诀?”“什么秘诀?能跟我说说吗?”“好啊,这是石蜡,放在里面可以让米色漂亮,白的发亮,你看到那些米了没有。”“我看了,的确白,漂亮,但你能告诉我,为什么闻起来有一股刺鼻味道?就是这个石蜡味道吧。”言叔华把石蜡放到老虾米的鼻子边。老虾米鼻子一嗅眼睛一翻:“你不要给我闻,我很多年前鼻子就闻不到味道了,再说要闻味道干什么,米只要好吃,张老板已经卖了一些给城里的米商,人家都说好。”“你们还卖出去了?”言叔华很惊讶。“是的,卖了几百斤,先试试的。”张博文说。言叔华没说什么,继续往前看,还是用原来的电力,原配的电机带动,只是前面两道和后面两道工序都没用,四根橡皮轧辊都放在地上没用,“你们去壳用的什么?”“这就是老虾师傅的功劳了,他把原来的橡皮轧辊卸下换上原来小机上的铁齿轮,这样就能剥壳,动力要求还不高,马达带的动。”张博文不无自豪的说着。言叔华忽然闻到有一股焦味,“博文,你有没有闻到焦味。是哪里发出来的?”张博文嗅了嗅鼻子:“焦味,一直有的呀,应该是大米加工工程中的味道或者是皮带的味道。”“不是,这个不是米的味道,你赶紧把米机电闸拉下来,快!”张博文愣在那里:“为什么啊,这做的好好的,三哥,你是不是看我不顺眼啊!我好容易做出点名堂,还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昨天有销售商来批了去卖,还说这个米真好,为什么你一回来就说三道四?”张博文有点不耐烦,对着言叔华嚷着。烧焦味越来越重,言叔华没理他,从机台上跳下来就往电闸那里跑,还没到电闸,马达“嘭”的一声,火光四射,电闸箱子也爆开。在头道工序那里干活的两个工人就在马达边上,一下子头发都着火了,身上也有火星。言叔华抓起地下铺的麻袋,跳过去盖住两个人,让两个人在地上滚,明火灭了,黑烟四起。两个人头脸上漆黑一片,身上衣服也烧的一个一个大洞。言叔华喊他两快去码头,跳进河里。两个人刚刚吓傻了,听言叔华这么一说醒过来,拔腿就往码头跑,一面跑身上的火又起来了,因为那是马达里面电线上的绝缘油漆炸出来沾在衣服上,那东西烧化了火力旺的不得了,会粘在物体上一直烧。多亏已经到了河边,两个人噗通噗通跳下河。整个人没在河里,然后被赶来的人捞起来,说不清是水冷还是惊吓,两个人瑟瑟发抖,脱去衣物,洗干净脸还好,只是头发烧了,有一点点烫伤,全身皮肤没有烧到。言叔华这才放心,让人带着二位工人去诊所看看,先给了安慰金,让他们休息几天。
回过头,张博文都已经吓傻了。老虾米躲屋里喝酒,车间里一片狼藉。言叔华叫了几个人赶紧清理。张博文坐一边,不出声。言叔华拍拍他的肩膀,“没事了,那两个人都不要紧,回家了,博文,别怕。”张博文还是没出声。“博文,我知道你想出力,想做事,做出成绩,向张老爷证明你的能力,早日重回家门,但是你要有耐心,我们一起来想办法,米厂必须用正确的方法才能搞好,那就是在原来的基础上改进,而不是倒退,世界上没有一样是靠倒退来进步的。”张博文点点头,还是没说什么。一个人走到卧室去了。言叔华知道他想不通,这个时候也不能多说,让他一个人去静静。随后他来到老虾米屋里,进去一看,老虾米又喝的醉醺醺的,看看言叔华来了,他倒是主动说:“不要你说,我明天立刻走,离开这个鬼地方,真是瞎了眼了,怎么会冲魂冲到这里来的,我恨不得连夜走。”言叔华想想:“老虾师傅,我诚心诚意去请你帮忙,也知道你有本领,但是这个石蜡真的不能用,人吃了不好,这个要是被食品卫生署查到了,会很麻烦的。”“什么卫生署,老鼠署,我一直这样做的,人家都说我的米漂亮,都来买。没见过吃死谁。就你事情多,你是嫉妒张博文和我做的比你好,解决了米机的问题吧“。“你要是真的让这个橡皮砻米机完整的改造好,我言叔华对你服服帖帖,可是你说,你弄个小米机的东西放上去,有什么用?即便如此,能做出好米也就算了,这下子还把马达烧了,这是美国进口的,还不知道有没有的配,老虾师傅,我还是那句话,不怪你,你想留下来,能帮我的忙,我还是欢迎,但是以后要注意,做什么跟我说一声。可好?“不在你这里呆了,这个鬼地方,我今天就回去。”看到老虾米这样坚决,言叔华也只能随他去,“那这样,我叫船送你回去,你去账房纪先生那里把工钱结了,再多给你一个月的工钱,你回家好好养养。”老虾米第二天走了,没要言叔华送,看着他踯躅而行,上了马车的背影,言叔华有些难受,罗老爷子拍拍他的肩膀,“叔华,该走的走,能留的留,这个人心术不正,最好让他走,而且你看他天天喝的醉醺醺,说不定那天中风或者摔坏,现在他是无人过问,孤寡一个,等有事,也就有人来找麻烦了。走就走吧,走了也好。不过,我总有点不太好的感觉,为什么他不要你用船送,而要马车…”。两个人也想不出什么。
一入夏,梅雨季节即将来临,江南的梅雨季淅淅沥沥能下一个月的雨,不管是收购稻谷还是其他事情都没法继续,言叔华想再发两趟稻谷,等梅雨来临,就去上海找小马,问技术员的事情。老虾米走后的第三天清晨,米厂门口来了一大群人,敲开大门不由分说就往里闯。言叔华和张博文听到声音起来了,跑到厂门口。是一帮穿警察制服的人还有几个穿便装的。言叔华赶紧上去拦住:“你们是干什么的,为什么要闯进来?”“你是谁,敢挡住我们。”“我是这里的负责人,我叫言叔华。”“你就是言叔华?”带头的戴着□□帽徽大盖帽,满脸横肉,撇着嘴问道。“是的,我就是言叔华,你们是哪里的?”“有人举报,常州两家米行里卖的大米是打了石蜡,我们会同食品卫生署去检查,果然有。老板交代,是从裕丰泰米厂进的货,我们现在来搜查,”带头的回头对后面担警察说,“把他先给我控制住,不要让他逃走。”上来两个人一把抓住言叔华的手臂,往后押着,推着往前走。张博文急了:“放开我三哥,米是我做的,和三哥没有关系,你们给我放开。”有个警察认识张博文,把他拉边上:“二公子,这跟你无关,你不要去趟这摊浑水。”张博文激动的说:“你们都到我厂里来抓我三哥了,怎么跟我没关系,再不放人,我就去找你们局长,市长,高官。”那个警察仍旧拉着他,轻声说:“不是我们故意来找事,你们是被人举报了,举报你们的还是你们内部的人,他把所有的事情来龙去脉说的清清楚楚,说一切都是这个姓言的主使,这个人现在还在市府要个说法,你想想能是谁?我们只是奉命行事,得罪了。”张博文这才冷静下来,伸手从兜里摸了五个大洋,放那人兜里:“能不能帮个忙,把我三哥放了。”这个人看看左右,大家都在到处搜查,“二少爷,不瞒您说,我当年就是你父亲帮忙,我才能去到警察局上班的,我怎么能收您的钱,你如果真要救他,赶紧去请令尊出面,找市长或者我们局长,我只能说那么多了,我再在里面帮你想想办法。”张博文听闻一句话都没说,骑着脚踏车飞快的往城里驶去。这些人没多久就搜到了大米车间,在车间里找到已经加工好带有石蜡的大米还有放在机器边上的石蜡。这就是证据确凿啊。这些人带上米样,石蜡袋子,押着言叔华,坐着两辆汽车,摇摇晃晃的回了常州,只留下满脸惊愕,不知所措的工人们。还是年纪大的人见识广,定力强,不那么大惊小怪。罗老和纪先生吩咐大家散了,各自干活去,等言,张,二位当家人回来。
言叔华到了警察局,就立刻审问起来,他如实回答警察的询问,但把张博文漏掉,这样就能保护张博文。询问他的警察跟他说,“接下来我怎么问你怎么答,开始做笔录,千万不要自己多说什么,你记住没有?”言叔华点点头,询问笔录就开始了。警察问,“你们用石蜡做米是不是刚刚开始不久”言叔华回答“是的”,“是不没做到多少米?”“是的。”“那就是没几个人吃到。”“是的”“这个石蜡是不是你买的?”“不是”“你不清楚石蜡的危害?”“不知道。”……做笔录的正是那个和张博文说话的警察,他做好笔录,让言叔华看了以后签字,然后交上去了。言叔华就一直在里面等啊等,等到下午,再等到晚上,饥肠辘辘,终于在夜里十点钟,有人来开门让他出去。带到警察办公室,让他写了个保证书,保证以后不再做这样的事,交三百大洋保证金,就可以回去。言叔华说:“那我没带那么多钱,要回去拿。”那个警察说:“已经有人帮你交了,回去吧。”言叔华从侧门出了警察局,看到张博文站在正门口盯着里面。“博文,我在这。”张博文转过头看到言叔华很高兴,跑过来拉着他就往一架马车上去。往城外跑去:“三哥,我们去怡然居。”一进怡然居,就闻到香喷喷的饭菜。言叔华早就饥肠辘辘,只是在警察局很紧张,没感觉。吴姐做了一桌子菜,就他们两个吃。言叔华从来没有觉得这么饿,也不多说,一顿狂风暴雨,吃的饱了才歇歇。张博文看着他吃,差不多了,倒上二杯酒,站起身端着酒杯对着言叔华郑重其事的说:“这杯酒,是我的忏悔酒,我要忏悔我张博文急功近利,胆大妄为。”说着一仰头,干了。再倒一杯酒:“第二杯,向三哥赔罪,三哥代我受罪,我羞愧难当,望三哥恕罪。”又喝掉。“这第三杯酒,希望三哥大人有大量,不计前嫌继续带着我,我干了,三哥随意。”第三杯喝下去,张博文有些醉,言叔华稍微喝了一口,让他坐下,说说今天的事,怎么会知道要保证金。张博文缠着言叔华要他点头答应还是像以前一样,言叔华忽然收起淡定的表情,很严肃的对他说:“博文,事情不是像你想的那样简单,两个人,不三家合伙做生意,本来就有很大的隐患在里面,像你这样的急功近利,貌似是为了大局着想,其实比不作为更加可怕,这是理念出现了分歧,困难不算什么,只要同心协力,坚持理想,早晚会实现。即使实现不了,也不会自相残杀。我书读的没你多,可我知道很多的这种事,比如清军入关,你能说是大明打不过清兵吗?不是,是大明内部互相残杀,给了清军机会。同样道理,日本人占领东北,也是军阀们混战。国家内部不团结导致。千里之提毁于蚁穴,博文,想做好,做出成绩是对的,但是要让大家知道,共同讨论能不能那样做,所谓三个臭皮匠,顶一个诸葛亮,你看,我们收购运输稻谷多少人出谋划策共同努力,利用大家各自内行的经验这样就能做到最好,你说是不是?”张博文脸色红红的,“三哥,我懂了,以后一定踏踏实实学习。”言叔华舒了口气:“博文,我语气重了一些,你谅解,我们还是和原来一样。但我心里真的着急,你父亲,史先生那么信任我,现在米机成了那样,也怪我前期调查不完善,做事鲁莽又盲目乐观,但是既然做了,我就会坚持到底。对了,你还没说是怎么回事,怎么忽然又把我放了。”张博文说:“是这样的,其实这次的事就是老虾米去举报的,他没坐船而是马车就是去了常州府,先把食品卫生署的人带到那两家米行拿到米样,再到厂里来抓人,他说是你主使。我是看到他们抓你,立刻跑回城里,让管家告诉我父亲,我父亲去保你,所以你出来了。”“那老虾米呢?”“怎么,你要去教训教训他?走了,本来还赖在警察局要说法,后来警察说要查具体是谁在操作,他就吓跑了。”“不是,怎么会报复他,这也是一个可怜人,其实在里面一天,我想通了一件事,这事情看起来是坏事,却是给我们提了醒,以后那些所谓的增白,增色的都不能用,好东西就应该自然健康,特别是吃的,要不然即使是一时能有用,也不会长久,何况这是损人不利己的蠢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