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一月初,江南稻谷收割晾晒结束,言叔华的米厂凭借着最先进的流水线生产,快捷优质,节省人工,米的质量,加工速度,利润,都大大高于同行。很多米行自己停止生产来批发裕丰泰的米进行销售,因为那样利润更高,还不用那么忙。言叔华回老家安排收购事宜,戈青山到米行来看他,师徒相见甚欢,对于转盘楼被拆这件事,戈青山是有歉意的,“叔华,当初叫你拆的时候我说过,等抗战胜利了,我帮你把转盘楼造起来,看来我要食言了。”“师父,这事你不要放在心上,为打败日寇,为了国家,和你们这样的志士用命去拼搏相比这点牺牲不算什么,再说如果要造,我也造的起,真的不要费心。”“叔华,难得你这样开明又体谅的人,你以后要自己注意,我们要走了,往北撤,基本上都撤完了,就剩我们独立团了,就这两天我们也要开拔去北方了。”言叔华听了很不解:“师父,你们拼命在这里打击日本人,为什么要离开?”戈青山摆摆手:“叔华,你是个生意人,也是个诚实君子。我们军人奉命行事。”“那你以后在哪里,我可以去看你。”“戎马生涯,谁都不知道会在哪里安定,有了确切地方,我写信给你吧,感谢这么多年你对我们独立团的支持帮助,记住,以后有什么事尽快和我联系,叔华,你为人气量大,厚道,帮助了很多人,这是你的优点,长处。但是你要看到两点,第一这世界真的有无缘无故的恨,很多还是因为你帮助了,更加记恨你,不要问为什么,因为我也不知道,但是偏偏有,而且这种人会往死里整人,你要时时注意,打个比喻,有个要饭的问你要钱,你可怜他,每天给他钱,有一天你忘记了,没给,他就会恨你为什么不给钱,他拿你的习惯了。同理,有个乞丐问你要钱,你非但不给,还每天打他一巴掌,有一天你忘记打他,他还会感激涕零,人性的阴暗扭曲绝不是你能想象,你是君子,人家未必是,不能处处以己推人。第二,你毕竟年少成名,出道很早,属于商界奇才,人中龙凤,但是你要记得天妒英才这句话,这个天不是真的有什么老天爷,而是环境,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,你以后要韬光养晦,甚至表现出不出色,这样才可以保全自己,记着这些,我要走了,本来昨天就要出发,我临时有任务,顺便来看看你再走,后会有期了。”言叔华连连点头,把戈青山送到门口,看着他打马离开。时局就像天上的云,变换的实在太快,言叔华手里的事情实在太多,也根本没心思去想那些。那么多稻谷要运输,加工,销售。自己本本分分,乐善好施,还能怎样?这年的年底,盘账下来是历年生意最好的一年,言叔华很高兴,给股东们分红以后,买了很多年货礼品,带着一家大小坐着船浩浩荡荡回到老家,给粮行的人发了工资以外还有花红。长辈,朋友都有礼物。村上的各房子弟,连自己的十六个兄弟,大多数已经出去读书工作,过年都回来了,大房二房三房伯父伯母们,在家的兄弟都去拜年看望。战后这个年过得好不热闹。
节后正常开工几天后,言叔华在办公室里忙碌着。有伙计上来禀告说有两个人要见他,说是什么委员会的人。言叔华让他们上来,这两个人穿着中山装,头发向后面梳的整整齐齐。进了办公室先拿出证件,言叔华只看到中央统计局几个字,他明白了,这就是中统。“请坐,看茶。言某不知二位先生找我为何事?”“言老板的大名早已耳闻,我们这次来有件事情想请你核实一下。”从文件包里掏出一封信,“这是写给你的吧?”言叔华拿过来一看,“没错,是的,怎么到你们手里了。我拆房子的时候这些家具文件都是伙计整理的。这是当时的忠义救国军团长竹达写给我的信,我让他把我那个抽大烟的舅子放出来。就这事,内容你们看过了吧!”其中一个年纪大一点的人点点头,“言老板,不好意思,内容我们的确看过了,你的大名早已耳闻,也知道并没有什么汉奸通敌之事,只是有人拿着这封信去告发你战时通敌,所以我们也要履行职责来调查一下,事实上,我们早已经在外围调查过了,最后才来找你,也就是这个案子最后结案的意思,需要你签个字,和这个汉奸只是一般的书信来往。”言叔华起初听着一愣,接着哈哈大笑,两位中统人员面面相觑,摸不着头脑。言叔华说:“说我通日本人,也不去打听打听我从日本人手里救了多少国民政府的人回来,跟他们熟悉是有的,我做生意的,要过那么多卡口,不熟悉怎么行?对了,说到这个竹达,你说他是汉奸,你可知道他现在在哪里?”两个人问他,“在哪?”大有立刻去抓人的意思。言叔华禁不住摇头,“据我所知,他现在在江防司令部汤司令手下,而且做了旅长,你们去抓吧!就这一点来说,即使玩和他有勾结,也是和党国潜伏的人勾结,你们说对不对?”两个人脸上挂不住了,站起身急着要走。言叔华抬手往下按,让他们坐下,打个电话账房,不一会儿,账房拿上来两个红包。言叔华递给两个人,“一点茶水费,辛苦了。不管怎么说,都是给你们添麻烦了。”两个人赶忙推辞,“我们知道言老板的实力,更知道你的背景,这也是没办法才来登门玩,这个万万不可要。”言叔华沉下脸来:“就你们中统,不要说你们,我十几年前在上海滩就跟CC之一打过交道,我都没怕,不信你们去打听打听。这点红包我做人一贯作风,你们推辞就不好,我可是会直接去南京找他们说道说道。”两个人听了赶紧把红包收起来,沉甸甸的,估计有十个大洋一个人。言叔华笑了,“这就对了嘛,一回生二回熟,有空来铺子坐坐,喝喝茶。”两个人唯唯诺诺,转身下楼,年纪大的忽然转回来对着言叔华说:“言老板,差点忘了,做了不懂事的,那个举报的人是你们老家的,姓张,外号癞虼宝。”言叔华听了心里一惊,但是没表现在脸上,只是“哦”了一下,那个人接着说“我们干这行久了,看到太多的都是身边人背信弃义,甚至诬陷诽谤,言老板宅心仁厚,一定要注意防范身边小人。告辞!”言叔华这次倒是真的心里感激,再次拱手谢过。来人走了,言叔华心里感觉到深深的害怕,对这个人这样好,居然会这样对自己。真是老话说的一碗米养恩人,一担米养仇人。他想起师父戈青山临行前跟他说的话,莫非这个人也去独立团那里告过状。以后再也不能和他打交道了。多亏前阵子已经不理他了,这件事没怎样,不代表就万事大吉,以后真的要小心谨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