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好了——”
一声惊恐哀痛的尖叫,回荡在寂寞深冷的夜色里,栖息黑暗中的猫呜咽着逃窜进巷子深处,警惕的狗循着声音的方向吠叫不止。
家家户户点起灯烛,揉着惺忪睡眼推开临街的门窗,那些幽暗灯火下疑惑的目光里,掺杂地疑惑与咒骂。
一个女官,拖着半身泥水,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发了疯似的狂奔。她边跑,边声嘶力竭地叫喊。
突然,她摔翻在地,冷硬的地面将她磕的头破血流,她呻吟着,再也站不起来。
紧随其后的城防军冲上去将她制服,她立刻凄厉地尖叫起来,扭曲的身体表达出比疼痛还强烈的痛苦。她的牙齿磕碎了,满嘴都是血沫,一口口吐在地上,像一只咳血的杜鹃。
城防军试图堵住她的嘴,被她一次次躲开,挣扎之际,她终于忍不住说出口:
“公主——薨了——”
这一句话像劈头盖脸的冰水一般将人心浇透,一瞬间,所有人都呆住了。
公主薨了?
白天那个坐在马车里,隔窗敛容、端庄富贵的公主,死了?
为什么?
他们推开窗户,探出头,伸着手的烛灯去照那个女官,发现女官额头青黑、眼睛发白、气只出不进、胸口瘪下去像是一个大窟窿……
失手压死女官的几个城防军也吓得魂飞魄散,相互推卸责任。
他们猛然间一抬头,看见万家灯火通明,自知隐瞒不住,立马生出两副恶胆,一个个色厉内荏,用宵禁恐吓那些看热闹的人快快熄灯,终于暂时控制住乱局。
谢叔凝从梦中惊醒,觉得心像是被人刺穿了一般又怕又痛。他捂着胸口,赤脚踩在地上,寒冷使他恢复清醒。
他披了件衣服,走到屋外,发现大家的屋子都亮起灯,一个个也都走了出来。
管家走进这个院子,环顾一眼,压低声音说:
“不许声张,不许出门,都回去。”
众人却愣在原地,谁都不回屋。
终于,其中一人忍不住说:
“我听见……公主死了……”
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面面相觑。
那一刻,谢叔凝手上的油灯摔到地上,滚烫的热油从大腿一直渗到膝盖,他却不知道疼。
五更时刻,陛下亲从军从城外驶入,直奔皇宫,带回公主的确切死因。
谢叔凝五更不到就等在朱府门口,开门鼓响,他冲到街上。
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百姓聚到长街上,一个个人心惶惶、议论纷纷。
谢叔凝耳边充斥着对公主之死的猜测,那些人带着惋惜、无奈、戏谑、冷漠的语气,对一个年轻的生命赤裸刻薄地剖析。
“可惜了,她怎么会死呢?”
不知是谁发出这句疑问,击中谢叔凝内心。
对,她怎么会死?她是公主,天之骄女、金枝玉叶,不用担心饥寒,不用担心温饱,有人服侍有人护卫,她怎么会死?
谢叔凝曾经还担心自己会不会冻死在深山的苦寒中,饿死在青黄不接的秋风里,病死在无药医治的伤病里——可他没有死,他的肉体凡胎如此坚韧,一直撑到最靠近她的距离。
谁知道,这一世的匆匆一瞥就是永别。
遗憾比痛苦还汹涌,将他压倒。他跪地哭泣自己的无能,也哭泣娘子的轮回太苦,等不及别人来救赎。
周围的人用异样的眼光审视他,以为他也是那些痴心妄想的人其中一员,立马躲得远远的,不屑与他为伍。
卯时三刻,皇宫发出讣告,宣告楚国公主薨逝。邑康二十五年,公主同安薨,时年二十又五,追封秦国楚国公主,停灵七日,葬入皇陵。
虽然公主薨不算国丧,陛下却下旨命令都中人家三个月内不许婚嫁寿庆,皇宫中一年内不许饮酒奏乐。
稀稀落落散开的人群还在议论公主为何而死,有人已经将公主突然离宫联系起来,推测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宫廷秘闻。
总之,唯一知情的那个女官死了,真相无从得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