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小岁考得什么大学?”
大伯家的姐姐开了美甲店,宋妙岩每次回家都会去她们店里待着,天黑才回家。宋妩岁会跟在她身后,不擅长交流,姐姐问一句,她搭一句。
“大专,省内的大专。”
那姐姐在招呼客人,过了一会儿才回话,客气道,“唉,我记得你爸你说考了医科大学。”
“他们记错了。”
“他说得高高兴兴的,我们都以为是真的。”
对上宋妙岩疑惑的眼神,宋妩岁几乎有种报复的快感,那大家都不要有面子才公平,“要面子吧。”
末了,她补了两个字,“可能。”
等了许久,姐姐才空下闲来,拿了一套护肤品过来,“刚刚有点忙,让你们得你俩姊妹等这么长时间。”
宋妙岩,“没有,我们在这里玩我们的。”
“这是你之前用的那一套,还记得多少钱的嘛,”姐姐拿出手机给宋妙岩看拿货价,美甲敲得手机屏幕作响,“你看,没有坑你们钱哦。”
“我知道的,你这搞得客气。”
“自家姐妹,不想有误会。而且我觉得你皮肤也很好,不用这些都是可以的。”
“现在冬天,干了嘛。”
宋妙岩决定拿一套,宋妩岁付钱,六百五。
“小岁不用来一套?”
其实,她感觉得到整个美甲店的隔离感,她和宋妙岩坐了很久,也有人打招呼,但那是一种让人很不自在的处理方式和氛围。
现在说话别扭得她不知怎么开口。
“她皮肤好,完全用不上。”
生意人开始怀念以前,“我们年轻的时候还不是不用呢,现在老了,都有皱纹了。”
宋妩岁认真看了女人的脸,“还是好看的。”
姐姐笑得花枝招展,“你们大学生说话就是不一样,听起开心。”
“小岁要不要学美甲,反正在家里也没有事情做,过来边玩边学。”
赵才月是怎么客套的来着。
“我们可能要去帮忙,我爸今天去进货了。”宋妙岩拒绝。
宋妩岁在女人开口之前先开口,“我们有时间再来。”转头又对自家亲姐说,“走了,今天老妈让我们早点回去。”
美甲店在县城最豪华的地段的末端,往上走,再往上走就是一个小型广场,旁边是小区入口和电影院罩着的蜜雪冰城。
“你是不是谈恋爱了?”
这个问题被突然问出来,宋妩岁还有早恋的思想,下意识否认,“没有。”
宋妙岩更好看了,大双眼皮像割的一样,又因为瘦,变成了欧式大双,“你衣品见长,感觉也不一样了。”
破冬天,冷得鼻炎疼。
“上大学了嘛。”
no,宋妙岩很相信自己的直觉,“你也舍不得买冻疮膏,那个药很贵。”
两方对峙,宋妩岁先败下阵来,“刚在一起。”
“长啥样啊?”
说她自私吧,她撒谎,“还没有照片。”
“别被骗了,男的没一个好东西。”
“万一有例外?”
“不会。”
“他们很会装。”
宋妙岩这样子,真的很像固执己见的宋守缘。宋妩岁想反驳,想掰回她的偏见,在脑海里的几个结果都是,她们会吵起来。
都是宋守缘的孩子,肯定会有他的影子,这是宋妩岁不想承认,又不得不承认的。
宋妙岩是对的,她也不觉得自己有错。
“那你还谈?”谈那么多。
宋妙岩为自己的沾沾自喜感到悲凉,“他们看见我就喜欢我,像狗一样山盟海誓,哭着求我答应。”
“你全答应了。”
她看透了,她知道宋妩岁一根筋,也没有解释太多,“过程不重要,反正结果都那样,出轨,造谣我,问我要钱,劈腿。”
为什么呢?
“给你说了,你也不懂。”峰回路转,“你男朋友多大?”
“比你小两个月。”
“帅不?”
“还行,也高。”
按宋妙岩的经验,小帅还高的男生,“小心点,别被渣了。谁追的谁?”
“我追的他,追了……”宋妩岁回忆了自己最开始想靠近姜惊的时间,“很多年。”
宋妙岩眼睛都睁大了,“你这么痴情,他吊着你。”
走到最陡的坡,宋妩岁笑起来,“不用担心我,我运气一向还可以。”
宋妙岩知道她运气还可以,万一呢,万一宋妩岁刚从之前的阴影里走出来,遇见一个寄托希望的人,万一呢?
都说她漂亮,她却从没宋妩岁的运气,人傻,是学习的那块料,但对人对事都傻,却是傻人有傻福。
“对你好吗?”
“我生日送我十几斤卷子和考题算不算?”
“……算。”
理解不了,她追求的是浪漫,不是抽象。不过那时候学习重要能理解。
“你们没睡吧?”
自从有手机之后,刷到的小说都在百度搜索,浏览器页面活色生香,小说也是盗版的最嚣张,宋妩岁知道宋妙岩问的意思,“没有。”
“进展到哪一步了?”
睡着觉牵手,“牵手。”
“保护好自己。”
面对亲姐的语重心长,宋妩岁打算辩解,她和姜惊实在没有那种暧昧气氛,“他觉得我太瘦了,看见我,只想带我吃饭,”
啧,“确实,比我高,比我瘦。”宋妙岩也纤细,看着也显高,宋妩岁更显高,看照片的人以为她一米七,最低一米六五。
结果一米六不到。
“爸妈知道吗?”
“没说。”
“手机也是他送的?”
“你怎么知道?”
宋妙岩的情商可没那么低,“手机都不是一个牌子的,骗爸妈就行了,还骗我,我自己用的手机,我能认出来。”
“那个摔碎了。”
“那他对你还可以。”
在多数人的评判里,一个人对你好不好,就看他愿不愿意花钱,花钱的程度,其他都是次要的。
宋妩岁无法反驳,她不觉得自己是因为钱才和姜惊在一起的,比之更吸引她的是那种从容,冷静,面对再大的事,兵来将挡,水来土掩。
生活在暴烈里,被鸡毛蒜皮纠缠,她都快沉没,姜惊如一汪平静的水,一阵清风般出现。他好似不在人间,没有受到柴米油盐的侵蚀,美好,内核却又强大。
她追赶,追赶的过程太陡峭,以至于她怨恨过姜惊,又因为每次见面拉回理智。
姜惊没有做错什么,姜惊很好。
口罩时期,街道上的人比往年要少,比去年阴森森的要好,今年冬天好歹出了太阳,除了天还不见亮的时候,大多时候也暖和。
“宋妩岁?你家卖水果的呀?!”
这人是谁来着,眼熟,但记不起来。
宋妩岁眯着眼,高中的记忆被刻意遗忘,小县城的偶遇概率高得离谱。
“对啊,你要买什么?”
杜云看她的表情,大概率是没想起来自己,“你不记得我了,我是杜云啊。”
“我知道啊,所以你要不要买一箱?”啧,高几的同学来着,忘了。
宋妩岁每天起得比鸡早,睡得比狗晚,没时间收拾自己,头发乱糟糟的炸了毛,脸上也爆皮,现在接近下午了,还没吃东西,胃有点绞着疼。
“不买,我是陪我妈上街来的。”
“那你耽误我做生意。”
杜云不敢确定,“你这里明明都没人,而且我刚才也不确定是你啊。”
“你来了,所以他们都走了,还是耽误我生意啊?”宋妩岁从散货里掏了个橘子给杜云。
“这下我信你家是精准扶贫了。”他可一直以为宋妩岁家很有钱,感觉。
宋妩岁自豪,“这就是气质。”
“你变得活泼了。”以前的宋妩岁不是高冷也不是高傲,那是自卑,杜云现在才看懂。
“被你看见我劳苦奔波,可自卑了。”
人群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声,杜云颠了一下橘子,“谢谢你的橘子。”
“不客气。”
宋妩岁没说谎,至少高一的时候有同学路过,她会低下头,或者戴上帽子。她从不精致,但也会因为被人看见自己的邋遢狼狈而自卑。
现在,多少能忽悠到人买一些水果,抛开本金,她给自己安排了随机提成。
快干涸的小金库这不是又有了动力。
还是以前自尊心太强,不懂回扣的好。
宋妙岩几个地方打转,好不容易得空给宋妩岁端了碗粉,“老爸帮人拉货去了。”
“帮谁啊?”
“不知道,生意上的朋友,明天才回来。”
“那现在多卖一点,我拿点回扣。”
“你是贪官。”
“我的专业当不了。”
“你是庸医。”
宋妩岁不以为然,“全部八十分以上,无一挂科,英语除外。”
英语抄赵才月的才抄了六十几。
“大学什么样的?”
她不知道宋妙岩是不是为了和宋守缘唱反调,复读的时候跑到隔壁市,故意暴露男朋友的存在,那段时间电话里吵得不可开交。
宋妩岁难以言说,“我没有仔细看过我们学校,不怎么出去。但我们班上女生好看,不怎么打扮,男生吧,有几个不洗澡,头发可以当反光镜,衣服从来不换。”
“你不是学的临床吗?医生,不洗澡?”宋妙岩也有刻板印象。
“你要不要重新高考?”
“不了,我现在连画画的心思都没来,要不是觉得老爸和老妈可怜,我今年都不会回家的。”
更可怜的是,宋守缘给生意上的朋友拉货,两边对接,他只是个拉货的先垫付了钱,货到半路,电话打不通,两边不接货。
那一车沙糖桔,稀烂。
宋守缘没有办法,硬着头皮能赚一点回来就赚一点回来。卖出去的货被别人背着退回,他点头哈腰给别人道歉。
卖烂货,他良心是不安的。在县城这块生意,宋守缘不是大头,靠良心有点名头。今年被坑惨了,两边电话都不接,骂也找不到人骂。
贴了钱,口碑也被损害。
今年的宋守缘没那么爱吼人,头发花白,有点远视,苏故的埋怨也是应着,“先卖了再说。”
两姐妹趁着人少的时候,疯狂挑拣。
“这些没良心的傻逼!”宋妩岁骂人一向厉害,之后后来不爱说话,骂人也少了许多。
拉,不拉好货,拉这点货中途还不要。宋守缘也是在这种事情犯这傻。
宋妙岩也难受,但没办法,“他们要短命的。”
这些人才不怕短命。
“他们今年要亏大财。”
“那人是带老爸做生意的,老爸比较信任他,所以老爸自己先垫钱帮他拉。”
不是说生意场上没朋友吗,还不允许她们交朋友,不看看自己交的什么货色,“都在生意上,怎么还会信人家呢?”一点底牌都不要了。
宋妙岩客观评价,“你不也一样,说什么你信什么,骗人都骗不明白。”
遗传。
“所以我们忙天忙地,能回本就不错了?”
“对。”
“一顿操作,自损一千八。”宋妩岁想,她的回扣。
姜惊在家里经营自己的抖音账号,从单人画像,变成了两个人物都互动,也有一波流量。
评论区好的言论猜他谈了,不好的言论说他打春。他没有正面回应,点赞猜测那条评论。
“吃饭还看手机啊?”姜婡问。
姜惊戳了两下碗里的饭,假咳了两声,“我谈恋爱了。”
姜婡和张海明对视。
“上次拒绝你那个?”
“嗯。”
“你居然追成功了?”虽然客观上,姜惊颜值是不低,但姜婡更觉得他没浪漫细胞,能被拒绝第一次,后面肯定也不行。
“是她追的我,而且上次我们也没敞开说明白,是她单方面把我骂了一顿。”
张海明推测,“你欺负人家了?”
“没有。”嘴角都压不住了。
接受到指令,张海明还是说,“那不管谁追的谁,在一起就好好在一起,不要闹那种分分合合的事,伤感情也伤时间。你送人家姑娘花没?”
姜惊想了想,“没有,就第二天送了她冻疮膏。”
果然,姜婡翻了个白眼。
“那不是礼物,那是照顾。两个是不一样的,反正礼物不是买医用品。”张海明不知道怎么解释。
姜惊垂眼,有抬起,“我知道,看见她,我只想让她好好吃饭,礼物这事是我考虑不周到。”
张海明还想什么,姜婡打断,“吃饭吃饭,你自己的事情自己拿主意,你做什么代表你对人家的心意,我和你爸只是希望你不要有恋爱史的攀比,伤了人家的心。”
“好。”
“新年快乐。”
“同乐,同乐。”
姜惊知道宋岁岁在忙,可他还是有预感,就算不忙,人家也不一定会打电话给他。
明明高中的时候很黏他。
“在干嘛?”
“在我小姨家,等一会儿吃饭,怎么了?”
“小姨家?”
宋妩岁点头,反应过来对方看不见才,“嗯,我们不是七点才收摊嘛,太晚了没时间做饭,来蹭饭。”
不用看见人,听她说话就很让人心疼,姜惊心空空的,“早知道不让你回去了。”
“心疼我啊?”
“嗯。”
自从看开了之后,她觉得一切都可以接受,试着安慰姜惊的玻璃心,“比之前好。有一年我妈吐血,不肯去医院,还说读书重要,我那时候很想死,那年的天气也很恶劣,就是我给你说,我讨厌雪的那年。”
听不下去了,有些人的真实故事宛如卖惨,其实更惨。姜惊控制不住自己泛滥的心酸软。
“姜惊,你别觉得我很惨。我现在很好,我很知足,别觉得我可怜。”
他蒙住眼都那一刻,思绪百转千回。
“岁岁,现在还喜欢钱吗?”
这个她记得,为了怼姜惊说的,也是真的。
“喜欢爱,钱啊,谁不喜欢?”
姜惊专业捧场,“那岁岁也太专一了吧。”
“你想给我发压岁钱哦?”
有点暗示和撒娇,姜惊听懂了犹豫再三转了五百,太露骨的数字,他没太好意思。
那边惊讶,“五百啊,这么多?我给你发不了压岁钱哦。”
还好没转五千,按照宋妩岁敏感的性子会有负罪感的,到时候惊喜变了味。
“我看之前夏涯转都是转五千的……”造谣别人,也有点负罪感。
在饭桌是正欲打喷嚏的夏涯被赶下桌,“滚远点操作。”
“你们城里人玩这么大嘛?”网上确实有很多这种视频,但那是别人的生活,有种突然负债了五百块的错觉。
“你是不是要告我?”
姜惊确诊了,不浪漫的另有其人,“三千才会立案。”
贸然退回去肯定会伤男生面子,得找个合格的借口。
“我想趁机表现一下,岁岁给个机会。”
那就不退了,这个台阶简直让人难以拒绝,小把戏。
“好吧。”宋妩岁说得为难,其实脸都笑酸。
“那我一会儿去自首吐回扣吧。”
还会给自己平账,姜惊手痒,想捏某人的脸了,“贪官。”
宋妩岁哼了一声,“你情我愿的事,你又上高度。”
你情我愿。说话真好听,百灵鸟一样。
想见面了。
十点的天空,已经有人蠢蠢欲动,烟花爆鸣,颜色闪烁。
但宋岁岁,过个好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