成都的傍晚带着初夏特有的湿热。
苏楹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到达口时，夕阳正把玻璃幕墙染成暖橙色，广播里播报航班信息的女声混着行李箱滚轮的咕噜声，像一首仓促的背景乐。
她指尖在手机电源键上顿了顿，按下开机键——屏幕亮起的瞬间，微信消息提示像气泡般冒出来，最顶上是“JYL”那串熟悉的字母。
【明天比赛，我会加油的。】
发送时间是一小时前，大概是她飞机起飞那会儿发的。苏楹盯着这句话笑了笑，拇指在输入框悬了悬，终究没打字，只是对着屏幕轻声说：“你当然会赢。”她想把这份笃定留到最后，当作给他的额外惊喜。
打车去酒店的路上，司机师傅操着川普聊起今晚的比赛：“姑娘也是来看电竞的哦？ZQ战队得行得很，那个叫Authority的ADC，昨天比赛视频我都看了，凶得很！”
苏楹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，心里像揣了颗冒泡的汽水糖——原来他在陌生人眼里，也是这样耀眼的存在。
酒店大堂的水晶灯晃得人眼晕。
苏楹刚把行李箱拉杆拉高，就看见两个穿黑红队服的身影迎面走来。
陶屿的炸毛发型在人群里格外显眼，林喧手里还捏着半袋没吃完的麻辣牛肉干。
她心脏猛地一跳，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转过身，假装研究墙上的入住须知，帽檐压得极低，口罩把下半张脸捂得严严实实。
“欸，那女的背影是不是有点眼熟，好像楹姐啊？”陶屿的声音飘过来，带着点不确定。
林喧咬着牛肉干含糊道：“你想楹姐想疯了吧？她昨天还说在学校改论文，加班呢，都忙得不可开交，咋可能来成都。”
“也是哦。”陶屿的脚步声渐远，“快走快走，队长催我们回去复盘了。”
直到那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旋转门外，苏楹才松了口气，后背竟沁出层薄汗。
前台办理入住时，她瞥见电脑屏幕上跳出的楼层信息——15楼，和季宴礼他们住同一层。她指尖微颤，接过房卡时低声问：“有没有……更高层的房间？”
前台抱歉地笑：“不好意思女士，15楼以上都满了，今天来看比赛的粉丝特别多。”
行吧，那就赌一把。
苏楹拖着行李箱进电梯时，正好撞见莫子喻从1508房出来。他穿着灰色连帽衫，看见她时愣了愣，目光在她遮得严实的脸上打了个转。
苏楹低着头按了15楼按键，电梯门合上的瞬间，听见他在外面跟队友喊：“刚那女的……好像戴了楹姐常戴的那款珍珠耳钉？”
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狂跳。
苏楹在1510房门口站定，插房卡的手都在抖——1508，1510，中间只隔了个房间。她推开门的瞬间，甚至能听见隔壁传来键盘敲击的脆响，像某种隐秘的暗号。
晚上八点，盛星和季佳儿拖着行李箱闯进来时，苏楹正对着镜子敷面膜，面膜低下，脸上还留着一圈浅浅的勒痕。
“我的妈，你这造型跟特务似的！”盛星把包往沙发上一扔，指着桌子上的帽子和口罩，看着她笑，“刚在大堂看见ZQ的经理了，差点跟他撞个满怀，吓死我了！”
季佳儿凑到窗边往下看，突然“哇”了一声：“楼下全是举灯牌的粉丝！你看那个最大的，印的还是我哥的Q版头像，龇着牙打游戏的样子，丑萌丑萌的。”
苏楹走过去，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瞧——酒店楼下的广场上，密密麻麻的灯牌组成了片光海，“ZQ必胜”“Authority冲”的字样在暮色里格外亮，偶尔有人带头喊口号，声浪能传到十五楼来。
“你说季宴礼看到这阵仗，会不会紧张？”苏楹忽然问。
“他？”季佳儿嗤笑一声，“打职业都已经一年，又不是新人，大场面见多了，去年全球总决赛落后两万经济都面不改色。不过——”她转头冲苏楹挤眼睛，“要是知道你在台下，说不定手会抖。”
正说着，苏楹手机震了震。是母亲发来的消息，附了张苏御在爷爷家玩积木的照片，配文：【你弟想你啦，要和你通话。】
苏楹回复：【妈，我现在没时间，你让他好好玩积木，不能分心。】
苏母到：【行，知道了，你忙吧。】
苏楹把照片存进相册，忽然想起早上出门前，她特意把送季宴礼的那个柚子糖罐子塞进了包里——他总说训练时容易低血糖，她记得比谁都清楚。
＊
19号下午三点半，成都金融城演艺中心已经像个沸腾的熔炉。
苏楹和盛星，还有季佳儿跟着人流往里走时，听见后排两个女生在聊战术：“你看ZQ昨天的比赛录像没？Authority的厄斐琉斯走位绝了，我截了二十张图当壁纸！”
“但KGL的辅助钩子准得吓人，今天下路肯定有得打。”
她们的座位在中间区域，正对着选手席。
苏楹刚坐下，就看见前排粉丝在分发应援物——黑红配色的手幅上印着季宴礼的ID，背面是行小字：“你是峡谷永不熄灭的光”。盛星抢了三张，塞给苏楹一张：“拿着拿着，等会儿举高点，让你家那位看见。”
苏楹把手机调成静音，点开和季宴礼的聊天框。输入“今天总决赛加油，我在上海等你凯旋归来”时，指尖都带着笑意。
发送成功的瞬间，现场忽然暗下来，巨大的环形屏幕亮起，开始播放ZQ的出征纪录片。
镜头里，季宴礼在训练室复盘到凌晨，指尖在战术板上划出道道残影；林喧在健身房举铁时被教练训，龇牙咧嘴却不肯放下杠铃；林喧对着麦克风练英雄台词，声音嫩得像没长开……台下的粉丝开始齐声喊队员的名字，苏楹举着手幅跟着轻轻晃，忽然觉得眼眶有点热——这些被聚光灯照着的少年，背后藏着多少个这样的深夜啊。
“现场和屏幕前的召唤师们，欢迎来到2024季中冠军赛冠亚军决赛现场！”主持人的声音透过音响炸开时，全场的灯牌忽然一起亮了，像突然坠入了星光璀璨的银河。
苏楹看见ZQ的队员从舞台侧门走出来，季宴礼走在最后一个，黑色队服的领口敞着，露出一小截锁骨。他抬头往观众席扫了一眼，目光在掠过她们这片区域时，似乎顿了顿。
苏楹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首局比赛的BP环节，季宴礼选了他招牌的薇恩。
解说笑着调侃：“Authority这是要拿看家本领了啊，看来今天是准备打满五局？”
但事实证明，解说想多了。Encounter的盲僧像开了天眼，三分钟就摸到下路，配合季宴礼的闪现，直接拿下一血。
“First Blood！”
系统提示音刚落，台下的欢呼声差点掀翻屋顶。
苏楹看见季宴礼推了推耳机，嘴角勾起个极淡的弧度——那是他赢下关键团才会有的表情。
接下来的十五分钟里，ZQ像台精密的机器，打野控资源，中路带节奏，下路季宴礼和辅助配合得滴水不漏，连解说都忍不住感叹：“这波团战，ZQ的拉扯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！”
当KGL的基地水晶炸开时，现场的彩带漫天飞舞。
苏楹举着灯牌站起来，忽然听见后排有人哭着喊：“我们等这个冠军等了一年啊！”
她转头看去，那个女生举着“ZQ永不言弃”的横幅，眼泪把妆都冲花了。
第一局休息时，苏楹拍了张现场的照片发过去——照片里能看见她举着的Authority手幅，边缘还沾着点彩带。
季宴礼几乎是秒回：【现在在哪？现场？】
苏楹笑着打字：【你猜。】
【观众席。】他的回复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。
爱吃小酥肉：【恭喜你答对了^^】
JYL：【来休息室。】
爱吃小酥肉：【不去，我要看着你赢。】
刚发出去，手机又震了震。
JYL：【在台下看比赛的感觉怎么样？】
爱吃小酥肉：【很燃。】
JYL：【那你男朋友帅不帅？】
苏楹看着屏幕，耳尖突然发烫。
盛星凑过来看见，故意夸张地捂住嘴：“哎哟喂，某人这是在赛场边光明正大调情啊？旁边可是坐着上万个情敌呢！”
季佳儿抢过手机回了个“帅呆了”，还给苏楹使了个眼色：“看他等会儿怎么表现。”
第二局比赛开始前，苏楹看见季宴礼在调试耳机时，指尖在键盘上敲了敲——那是他们私下里的小动作，他说这是“给你发信号”的意思。她忽然想起早上在酒店看见的柚子糖，原来他一直带在身上。
这局季宴礼选了伊泽瑞尔，打法却比上局凶了不止一倍。
刚到二级就顶着兵线压上去，Q技能精准地刮在对面AD脸上，配合辅助的钩子直接打闪。
“下路这是要提前下班啊？”解说的声音带着笑意，“Authority今天状态太顶了，KGL的下路像是被按在地上摩擦。”
第十分钟，季宴礼配合打野拿下双杀，系统提示音刚落，他突然对着麦克风不知道说了句什么。
现场收音不太清，但苏楹看懂了他的口型——他说的是“看我”。
她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，又酸又软。
二十五分钟，ZQ带着大龙Buff一波推平基地。
2:0的比分出来时，连解说都开始提前恭喜：“ZQ这状态，冠军基本稳了！”
后台休息室里，陶屿正抢林喧的手机看苏楹的朋友圈，被季宴礼一把拍开：“复盘了。”
“队长你装什么装？”陶屿挑眉，“刚谁说‘打完这局就能见人’了？”
季宴礼耳尖微红，拿起战术板假装研究：“……我说的是见教练。”
莫子喻突然开口：“我在观众席上看见楹姐了。”
季宴礼捏着战术板的手指猛地收紧，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。
第三局的BP环节，KGL明显做了针对，ban掉了季宴礼的三个招牌英雄。但他只是皱了皱眉，选了个不常玩的韦鲁斯。比赛刚开始，他就打字跟队友说：“速战速决。”
Encounter在语音里笑：“队长这是急着去干嘛？约会啊？”
季宴礼没否认，只是操作着韦鲁斯往前压：“三分钟，下路准备接团。”
接下来的比赛像场酣畅淋漓的屠杀。
季宴礼的韦鲁斯箭无虚发，先是在下路拿了三杀，又在大龙坑配合队友团灭对手。
“Triple Kill！”系统提示音刚落，现场的欢呼声浪差点把屋顶掀了。
苏楹举着灯牌的手都酸了，却舍不得放下——她想让他在每一个高光时刻，都能看见她的位置。
当最后一波团战结束，KGL的基地水晶轰然倒塌时，苏楹看见季宴礼猛地站起来，转身往台下看。四目相对的瞬间，他眼里的光比现场所有灯牌都亮。
队员们在台上拥抱时，季宴礼却没加入。
他们来到舞台上准备要拿起MSI的酒杯是，看见季宴礼无动于衷，陶屿开口：“队长，举奖杯啦。”
他站在舞台边缘，目光牢牢锁在观众席，像在寻找什么。
等他反应过来，收回视线，往队友身边走：“来了。”
他们一起举起MSI的奖杯，全场都在为他们欢呼。
＊
采访区。
主持人采访到他时，他接过话筒，声音透过音响传遍全场：“有句话想对台下的人说——”
苏楹的心跳突然停了半拍。
“我做到了。”他说这话时，眼睛一直看着她的方向，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，“等我来找你。”
现场瞬间炸开了锅。粉丝们尖叫着回头寻找，盛星推了苏楹一把：“快去快去！别让冠军等急了！”
苏楹跟着工作人员往后台走时，走廊里满是庆祝的喧闹声。
转角处，季宴礼正站在那里等她，黑色队服上还沾着彩带，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滑。他看见她，几步走过来，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，把她拽进了旁边的休息室。
“你怎么来了？”他的声音带着喘，手却紧紧攥着她的手腕，像是怕她跑了。
“来看你拿冠军。”苏楹仰头看他，忽然发现他眼眶红了。
季宴礼低头，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，带着赛场未散的硝烟味和他独有的气息。“知道吗？”他贴着她的耳朵说，“每波团战我都在想，你肯定在看。”
窗外的欢呼声还在继续，休息室的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。
苏楹望着他眼里的自己，忽然想起两周前那个漆黑的夜晚，她对着空粥碗想念他的样子。
原来所有的等待和牵挂，都会在某个瞬间，变成最甜的糖。
后来陶屿他们闯进来时，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——他们的冠军ADC正蹲在地上，给苏楹系松开的鞋带，动作认真得像是在操作一场关键团战。
而苏楹手里，正拿着那颗他一直带在身上的柚子糖，糖纸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。
“啧啧啧，”陶屿捂着眼睛后退，“冠军恋爱了，没眼看没眼看！”
苏楹笑着把糖塞进季宴礼嘴里，看见他眼里的光，比奖杯更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