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 手疼吗
研究所那扇略显斑驳的铁门外,寒风卷着尘土打着旋儿。
柳曼如裹紧了她那件价值不菲的呢子大衣,羊毛围巾遮住了小半张脸,只露出一双隐隐不耐的眼睛。
陆薇薇则跺着脚,裹紧了崭新的米白色羊毛开衫,嘴里呼出白气,脸上写满了不情愿和娇气。
“妈!我们干嘛非在这儿站着吹冷风啊?你看那些人看我们的眼神!”陆薇薇抱怨着,还时不时瞪一眼好奇看过来的路人。
柳曼如一点儿也不着急,慢悠悠道,“就是要让他们看着!让他们都知道,我们做母亲和妹妹的,大冷天巴巴地跑来关心她,她陆昭昭却连面都不露,架子大得很!这不懂事、不孝的名声,得让她背实了!”
她摆出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,目光“殷切”地望向研究所深处。她就是要用这种“苦情”的姿态,把陆昭昭架在火上烤。
可没等多久,陆昭昭就走了出来。
正如柳曼如深知陆昭昭的脾性,陆昭昭同样摸透了柳曼如的为人。
她太清楚,柳曼如既然来了,若不见上一面,这女人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,指不定又要生出什么事端来。
“说吧,你们这次来想干什么?我很忙。”
柳曼如心里吃惊,脸上却是一副惊喜的模样。
她上前一步,脸上瞬间堆满心疼和委屈:“昭昭!你可算出来了!你看这大冷天的,我和你妹妹担心你,特意过来看看你!你怎么能连门都不让我们进呢?这让外人看了像什么话?”
“你们看过了,我很好。请回吧。”陆昭昭丝毫不为所动,只想尽快打发她们走。
“昭昭!”柳曼如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,“你怎么能这么跟妈妈说话?你爸爸在家也一直惦记着你!他让我带话给你,都是一家人,要和睦!姐妹之间更要互相体谅,别太倔了,伤了和气……”
又是“姐妹和睦”这套说辞!陆昭昭只觉得一股烦躁直冲脑门。
“我怎么做不需要别人指手画脚!”陆昭昭压抑着怒意,“省省你那套鬼话!还有事吗?”
陆昭昭不是不懂虚与委蛇,可偏偏,只要面对这张看似温婉实的脸,就很难控制在自己,特别想上去直接手撕。
“姐姐!你怎么能这么说妈!”陆薇薇立刻跳出来,她早就憋了一肚子火。
她提高音量,她轻蔑地扫了一眼陆昭昭那身工装,炫耀般地抚了抚自己崭新的羊毛开衫:“妈是关心你!你看你,整天就知道钻在那些破铜烂铁里,搞得一身油污,土里土气的!哪像个女人?再看看你嫁的那个……”
她故意拖长了调子,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,“资本家的病秧子?他能给你什么?除了拖累你……”
就在这时,顾云州的身影恰好出现在研究所门口。他手里提着一个裹着厚厚棉套的保温饭盒,陆薇薇最后那几句话,一字不落地钻进了他的耳中。
“啪!”
陆薇薇只觉得左脸猛地一麻,随即是火辣辣的剧痛!
她被打得脑袋一偏,精心梳理的发髻都散乱了几分,整个人完全懵了,捂着脸,难以置信地瞪着近在咫尺的陆昭昭。
陆昭昭缓缓收回手,“这一巴掌,是教你长幼尊卑,学会闭嘴。还有,以后记得对你姐夫客气点。”
打完陆薇薇,陆昭昭心里舒服多了,果然还是动手痛快。
“啊——!!!”足足过了两三秒,陆薇薇才尖叫起来,“陆昭昭!你敢打我?!你居然敢打我?!”
她捂着脸,眼泪瞬间飙了出来,一半是疼的,一半是巨大的羞愤和难以置信。从小到大,她何曾受过这种屈辱?
“陆昭昭!你疯了?!”柳曼如失态地尖叫,猛地扑过去护住哭嚎的陆薇薇,指着陆昭昭的手指都在剧烈颤抖,
“反了天了!你竟敢当众殴打亲妹妹?!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!有没有我这个妈!你今天必须给我个交代!”
柳曼如目光一转,死死盯住刚刚走到近前的顾云州,
“你就是顾云州?!你来得正好!你看看陆昭昭!你看看她干的好事!当众殴打亲妹!这就是你娶的好妻子?!你还不快管管她!让她给我和薇薇道歉!”
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顾云州身上。
柳曼如意在逼他表态,要么当众训斥陆昭昭,坐实陆昭昭的“野蛮”和“不孝”,要么袒护妻子,坐实他们夫妻“沆瀣一气”、“目无尊长”。
顾云州几步走到陆昭昭面前,目光自始至终都只落在她一人身上。
众目睽睽之下,他带着一丝郑重轻轻放下手中那个裹着厚厚棉套的保温饭盒,仿佛那才是此刻最重要的事情。
然后,他伸出修长微凉的手指,小心翼翼地捧起了陆昭昭的手,微微低下头,轻柔地吹了一口气。温热的气息拂过陆昭昭的掌心,带来一丝细微的痒意。
在柳曼如难以置信的瞪视和陆薇薇忘了哭嚎的呆滞目光中,顾云州抬眸问道,“手疼吗?”
众人都懵了。
他们什么情况都想过,唯独没想过顾云州是这种反应。
柳曼如石化在当场!她计划不是这样的!
她精心策划的逼问、她试图施加的压力,她期待看到的夫妻反目或狼狈辩解……
在顾云州这极致温柔又无视的举动面前,显得如此可笑!如此不堪一击!
他不仅完全无视了她这个“长辈”的质问,更是用行动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宣告:在他眼里,陆昭昭的感受比她们母女俩的天塌地陷重要一万倍!
他根本不屑于跟她们讲道理,更不屑于回应她们的指控!她们,连让他分神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!
这种彻头彻尾的蔑视,比任何激烈的辩驳或反击都更让柳曼如难受!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柳曼如指着顾云州,精心维持的体面和理智在这一刻彻底灰飞烟灭!
顾云州仿佛没看到柳曼如濒临崩溃的模样,他用指腹轻柔地揉了揉陆昭昭掌心的红痕,像是在安抚一只炸毛的小猫。
他重新提起地上的保温饭盒,另一只手顺势下滑,稳稳地牵住了陆昭昭的手,与她十指相扣,“下次打人用脚,手还要做实验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