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6 章：西岐残碑
雨水顺着庙宇的飞檐滴落，在青石板上敲出单调的节奏。
灵汐跪在泥泞中，浑身的伤口被雨水浸泡得发疼，却死死盯着屋檐下的老者。油灯的光晕在他灰白的胡须上跳动，道袍袖口的半片八卦纹与她左肩的阴阳鱼印记产生微妙的共鸣，像两块久别重逢的磁石。
“鸿蒙冰狱……”老者的拐杖在地面轻轻摩挲，昏黄的灯光突然照亮他眼角的皱纹，“已经很多年没人提起这个名字了。”
灵汐咬紧下唇，左臂的胎记烫得厉害。她能感觉到封神残碑的金光正在穿透雨幕，在她与老者之间织成透明的光网，那些流淌的光丝中，似乎藏着无数细碎的画面——玄矶在冰狱中修补封印的背影、母亲灵曦挥刃斩向金乌爪影的决绝、还有眼前这位老者年轻时身披铠甲的模样。
“道长认识玄矶？”她颤声问道，掌心的凤翎刃突然发出嗡鸣，刃身的火苗映出老者瞳孔里一闪而过的哀伤。
老者沉默着弯腰，用拐杖将她扶起。当他的指尖触碰到灵汐手臂时，土黄色的灵力顺着皮肤蔓延，那些被污水浸泡的伤口瞬间结痂，连右腿的血痕都淡去了不少。
“贫道云游子，”他转身推开庙门，吱呀作响的木门后透出更亮的光线，“进来再说吧，阐教的巡山队快到了。”
灵汐这才注意到，远处的街道尽头出现了晃动的火把，隐约能听到“天眼符示警”的呼喊声。她连忙跟着云游子钻进庙宇，厚重的木门在身后关上的瞬间，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和喧嚣。
庙宇正殿比想象中简陋，供桌上的姜子牙泥塑神像落满灰尘，神案前的蒲团却异常干净，显然常有人在此打坐。最引人注目的是殿前那块丈高的石碑，碑体布满裂纹，表面覆盖着墨绿色的苔藓，唯有“封神残碑”四个大字在金光中隐约可见。
“这就是封神残碑？”灵汐的呼吸微微停滞。石碑散发的气息与她的血脉同出一源，那些嵌在裂纹里的金色光点，像活过来的萤火虫，正顺着她的脚踝往上爬。
云游子将油灯放在神案上，转身从供桌下取出个陈旧的木盒：“当年封神大战结束后，姜子牙亲手立下这块碑，记载着参战各族的功绩。可惜……”他的手指抚过碑面的苔藓，“后来阐教为了独尊地位，用秘法遮蔽了狐族和苗裔的铭文。”
灵汐的指尖轻轻贴上碑体，冰凉的石面下传来温热的搏动。当她的紫气顺着指尖渗入石碑时，覆盖的苔藓突然簌簌剥落，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刻字。那些古老的文字在金光中流转，最终定格在“狐族助周”四个大字上，笔锋凌厉如刀，带着凤凰真火的灼热气息。
“这是……母亲的笔迹？”灵汐的眼眶瞬间湿润。她在玄矶保存的画册上见过母亲的字迹，同样的收锋藏锐，同样的带着三分傲骨。
云游子打开木盒，里面铺着暗红色的绒布，放着半卷泛黄的竹简。竹简展开的瞬间，一股与封神残碑同源的气息涌了出来，上面用朱砂写就的古篆在灯光下闪烁，竟与灵汐左臂的胎记纹路完全吻合。
“《青丘秘录》？”灵汐的心脏狂跳。玄矶曾提过，这本狐族圣典在十八年前的诛仙阵中遗失，没想到会藏在姜子牙庙。
“准确说，是半部。”云游子用指尖拂过竹简上的纹路，“另一半在苗裔首领苍梧手里，记载着两族共同的起源。”
灵汐的指尖落在“女娲座下”四个字上，朱砂突然渗出细密的血珠，顺着纹路组成完整的图腾——左边是九尾狐的轮廓，右边是八卦盘的虚影，两种图案在图腾中央交织成阴阳鱼，与她左肩的印记一模一样。
“这是……”
“女娲娘娘亲手绘制的族徽。”云游子的声音带着缅怀，“当年巫妖大战后，狐族与苗裔同为女娲座下护法，狐族掌气运，苗裔掌阵法，本是同根同源的部族。”
竹简上的文字突然活了过来，在灵汐眼前展开流动的画面：
昆仑山巅的女娲庙前，身着白衣的狐族圣女与披挂八卦甲胄的苗裔首领并肩而立，共同将滴血的指尖按在族徽上。祭坛中央的青铜鼎里燃烧着两族的圣物，狐族的九尾灵毛与苗裔的八卦玉佩在火焰中融成一团，化作紫黄双色的光珠。
“若有朝一日两族反目，”画外传来女娲娘娘温和却威严的声音，“需持此秘录合璧，方能唤醒血脉中的同源之证。”
画面突然破碎，灵汐踉跄着后退半步，撞在封神残碑上。石碑的金光顺着她的脊背涌入体内，与《青丘秘录》的朱砂气息产生剧烈共鸣，左臂的胎记突然浮现出完整的族徽，紫黄双色的光芒穿透衣衫，在正殿的梁柱上投下巨大的影子。
“原来如此……”她喃喃自语，终于明白玄矶为何会有半枚阴阳鱼印记，“玄矶是苗裔？”
云游子将半卷竹简递过来，绒布的触感粗糙而温暖：“他是苍梧的亲传弟子，当年自请驻守鸿蒙冰狱，就是为了履行两族盟约，守护灵曦留下的盘古幡碎片。”
灵汐的手指抚过竹简上的血痕，突然注意到角落刻着细小的字迹——“壬午年秋，与苍梧共守西岐”。她猛地抬头看向云游子，对方眼角的皱纹里藏着的，正是画像中那位苗裔首领的轮廓。
“您是……”
“贫道只是个守庙人。”云游子转身擦拭姜子牙神像，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，“但贫道可以告诉你，苍梧还活着，就在南瞻部洲的苗疆十万大山里。”
正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，伴随着阐教道士的呼喊：“云游子道长！天眼符示警，疑有妖族潜入，可否让我等入庙搜查？”
灵汐下意识地将《青丘秘录》藏进怀里，凤翎刃的火焰在掌心缩成一点火星。云游子却示意她躲到神案后，自己慢条斯理地整理着道袍：“稍等，贫道这就开门。”
木门再次打开时，五个身披黄色法衣的道士鱼贯而入，为首的中年道士手持拂尘，腰间挂着的天眼符正微微发光，符箓上的眼睛纹路直勾勾地盯着神案的方向。
“道长深夜还在诵经？”中年道士的目光扫过落满灰尘的神像，语气带着审视，“方才天眼符在庙外亮得厉害，恐怕有妖孽作祟。”
云游子抚着胡须轻笑：“西岐城乃封神圣地，哪来的妖孽敢在此撒野？许是符纸受潮了吧。”
就在道士们准备搜查时，封神残碑突然发出刺眼的金光。那些被苔藓覆盖的铭文全部亮起，“狐族助周”四个大字穿透屋顶，在雨幕中化作巨大的光字，整个西岐城都能清晰看见。
“这是……”中年道士的天眼符突然炸开，吓得他连连后退，“封神残碑显灵了？”
灵汐躲在神案后，能感觉到血脉与石碑的共鸣达到了顶峰。左臂的族徽透过神案的缝隙投射在地面，与石碑的金光交织成旋转的光轮，那些被遮蔽的铭文正在光轮中重见天日——“苗裔布阵”“两族同心”“共抗金乌”……
“妖女果然在这里！”一个年轻道士突然指向神案，桃木剑带着符火刺来。
灵汐猛地抽出凤翎刃，紫金火焰在狭窄的空间里暴涨。当剑刃与符火碰撞的瞬间，封神残碑的金光突然俯冲而下，将整个正殿笼罩其中。那些阐教道士在金光中惨叫着后退，法衣上的符咒纷纷自燃，显然是被残碑的浩然正气所伤。
“此乃姜子牙庙，岂容尔等放肆？”云游子的拐杖顿在地面，土黄色的灵力与石碑的金光融合，在门口筑起坚固的屏障，“封神残碑显灵，是警示尔等不要妄断是非！”
中年道士看着手下的法衣接连起火，又瞥见残碑上逐渐清晰的“苗裔布阵”四字，脸色变得煞白。他知道此事已经超出自己的职权范围，撂下句“贫道会向玉虚宫禀报”，便带着人狼狈地退出了庙宇。
木门再次关上时，灵汐扶着神案站起身，浑身的紫气还在微微颤抖。封神残碑的金光渐渐收敛，却在碑体上留下清晰的铭文，那些记载着两族盟约的字迹，像烙印般刻进石头深处。
“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。”云游子将半块刻着八卦纹的玉佩放在神案上，与灵汐怀中的苍梧信物正好组成完整的圆，“阐教早就想彻底抹去两族助周的功绩，残碑显灵只会让他们更加疯狂。”
灵汐握紧《青丘秘录》，竹简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：“我该去找苍梧吗？”
“时机未到。”云游子指着窗外渐亮的天色，东方的云层已经泛起鱼肚白，“你现在的修为还不足以穿过苗疆的迷雾阵，而且……”他的目光落在她左臂的族徽上，“烈炎子的金乌爪影，恐怕已经盯上西岐了。”
话音刚落，凤翎刃突然指向北方的天空。灵汐顺着刃尖望去，看见云层深处闪过金红色的光痕，像某种巨大的鸟类掠过，留下的气息让封神残碑都微微震颤。
“他来了。”灵汐的心跳漏了一拍，却握紧了手中的竹简，“但我不会再像在冰狱时那样无助了。”
云游子将那半块玉佩递过来，玉质的温润感与苍梧的信物完美契合：“这是开启苗疆阵法的钥匙，等你能让三条狐尾完全显形，就去十万大山找苍梧。”他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“记住，《青丘秘录》里不仅有两族起源，还有你母亲留下的九尾修炼法诀。”
灵汐将玉佩系在腰间，与降妖宝杖的宝珠相互碰撞，发出清脆的响声。她望着封神残碑上的“共抗金乌”四字，突然明白母亲和苍梧当年的约定——不是为了某个教派，而是为了守护两族共同的血脉。
“多谢道长。”她对着云游子深深鞠躬，转身走向庙宇后院的侧门。那里的排水道还能通往城外，只是这次，她的脚步比来时坚定了许多。
清晨的阳光穿透雨幕，在西岐城的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灵汐走出侧门时，看见封神残碑的金光还在半空盘旋，像座无形的屏障守护着这座城池。她摸了摸怀中的《青丘秘录》，能感觉到竹简里流淌的力量正在与血脉融合，左臂的族徽虽然隐去，却留下温暖的印记。
街道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，叫卖早点的摊贩、挑着担子的货郎、牵着孩童的妇人……这些平凡的人间烟火，与鸿蒙冰狱的死寂形成鲜明对比，却让灵汐的心莫名安定。
她买了个热腾腾的肉包子，咬下去的瞬间，眼泪差点掉下来。玄矶总说人间的食物带着“生气”，此刻温热的肉汁在舌尖散开，确实比冰狱里的冰晶好吃百倍。
“听说了吗？昨夜封神残碑显灵了！”
“可不是嘛，‘狐族助周’四个大字亮得跟白昼似的，说不定是姜太公显灵了！”
“我娘说，当年若不是狐族圣女献策，西岐城早就被商军攻破了……”
路人的议论声顺着风飘进耳朵，灵汐的嘴角忍不住上扬。原来母亲的功绩从未被真正遗忘，那些刻在石头上的文字，终究会在合适的时机重见天日。
她沿着城墙根往前走，凤翎刃藏在新换的粗布衣裳里，《青丘秘录》的竹简被油纸小心包裹着。阳光照在左臂的衣衫上，隐约能看到族徽的轮廓，像枚温暖的印章，刻着她的使命与归途。
南瞻部洲的风带着草木的清香，吹起她的长发。灵汐抬头望向南方的天际，那里的云层中似乎藏着苗疆十万大山的影子。她知道，前往苍梧的路还很长，烈炎子的金乌爪影、阐教的追兵、还有那些藏在历史迷雾中的真相，都在前方等待着她。
但此刻，她的心中没有恐惧，只有期待。封神残碑的金光、《青丘秘录》的启示、还有左肩那枚温暖的族徽，都在告诉她：她不是孤身一人。
灵汐咬了口肉包子，加快了脚步。西岐城的晨光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，像条即将展开的狐尾，带着新生的力量，朝着未知的前路走去。在她的衣襟下，那半卷《青丘秘录》正与血脉共鸣，悄悄翻开了记载着“九尾修炼法诀”的篇章——那是母亲留给她的礼物，也是两族盟约的新起点。